沪西码头的仓库深处,被粗麻布袋隔出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密室。密室的墙壁用青砖砌得严丝合缝,缝隙里填着糯米石灰浆,不仅隔音,还能防潮。角落里燃着一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稳稳地落在木桌上,映得桌上摊开的十几张泛黄宣纸,还有那本牛皮纸装订的册子,都蒙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册子的扉页上,陈启然用楷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字——龙纹手记,字迹清隽有力,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
陈启然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长衫,袖口挽到臂,露出一截苍白却结实的手腕。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腿用麻绳缠着,那是上次联防演练时不心摔断的。他微微蹙着眉,右手握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墨汁欲滴未滴。左手边放着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用龙涎草泡的水,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清苦的草木香,熏得他鼻尖微微发痒。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心跳声,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还有陈启然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细碎又专注。
他面前的宣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工整得像印上去的,连标点符号都一丝不苟。最上面的一张,标题是龙纹触发条件实测记录(第三版),下面分条列项,标注得清清楚楚:
触发方式一:高温+烈酒。
实测人员:林凡尘、林峰、林虎、林落宇、陈启然(五人全测)。
实测数据:烈酒烈度需达60度以上,室温超35c或靠近明火,龙纹显血速度提升120%。林凡尘显血时长8分钟,无明显不适;林峰显血时长7分钟,指尖轻微发麻;林虎显血时长12分钟,事后左臂红肿三日,伴随肌肉痉挛;林落宇显血时长5分钟,头晕乏力;陈启然显血时长6分钟,眉心隐隐作痛。
结论:个体血脉强度不同,触发后反噬程度差异显着,林虎血脉最烈,反噬最强。
触发方式二:情绪激动。
实测场景:码头对峙龙兴社、药田保卫战。
实测数据:愤怒、亢奋、危急时刻,龙纹可自主显血,无需外部条件。林虎在码头对峙时,因怒触发,显血时长15分钟,反噬症状加重,高烧39c;林凡尘在药田保卫战中,因护弟心切触发,显血时长10分钟,仅轻微疲惫。
结论:情绪波动越大,显血时长越长,反噬风险越高。
陈启然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指关节传来一阵轻微的酸胀。他拿起桌角一个用粗布包着的本子——那是林虎的反噬症状日记,是他软磨硬泡了三,又答应帮林虎抄三个月的联防训练计划,才从林虎手里换来的。本子的封皮画着歪歪扭扭的老虎头,里面的字迹像蜈蚣爬过,却记录得格外详细,连每一次疼得睡不着的时辰都写了:
三月初五,码头对峙。触发龙纹,左臂红肿,碰一下像针扎,敷了郎中给的草药,三才消。
三月十二,联防演练。故意触发龙纹耍帅,当晚发烧,浑身发冷,盖三床被子都没用。陈启然骂我蠢货,再这么折腾,胳膊要废。
三月廿一,药田保卫战。为了护龙涎草,触发龙纹,回来后吐了两口血,郎中血脉燥热伤了肺腑,让我三个月内不准碰烈酒、不准靠近明火。
陈启然看着最后一行字,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拿起狼毫笔,蘸了蘸墨汁,翻开牛皮纸册子,翻到禁忌篇那一页,一笔一划地写下:
龙纹之力,取之于血脉,用之需有度。
禁忌一:一周内触发次数不得超过两次,每次显血时长严禁超过十分钟。
禁忌二:严禁刻意用情绪激化龙纹,非危急时刻,不得擅自触发。
禁忌三:反噬未愈者,禁止接触烈酒、明火、龙涎草等一切可能刺激血脉的事物。
警示:林虎之例,当引以为戒。频繁无度触发,轻则血脉枯竭,沦为废人;重则伤及脏腑,危及性命。
写完这行字,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脑海里闪过那五兄弟用龙涎草泡水擦拭龙纹,触发共鸣时的场景。那,密室里红光冲,亮得人睁不开眼,五个饶脑海里都闪过了一模一样的模糊画面——穿着玄色镖师服的汉子们,牵着高头大马,扛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镖旗,走在尘土飞扬的古道上;还有一块刻着九条龙的玉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玉璧上沾着血,像是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他笔尖一转,在共鸣篇里添了一段补充记录:
五龙血脉同源,龙纹共鸣时,力量呈几何倍数增长。共鸣条件:五人同处一室,以龙涎草为引,心念相通,目标一致。
共鸣异象:红光冲,隐约有龙吟之声。五人脑海同步浮现记忆碎片,画面为古代镖师押镖场景,疑似五龙镖局先辈的血脉记忆。
推测:龙纹不仅是力量象征,更是血脉传承的载体,承载着镖局的历史、技艺与秘密。记忆碎片的完整度,或与龙涎草的用量、血脉觉醒程度相关。
煤油灯的光晕晃了晃,映得陈启然的影子在墙上忽大忽。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那是熬了三个通宵的痕迹。目光落在桌角的《百草录》残卷上,那是老街药铺老板送的,纸质泛黄,边角磨损,上面用毛笔写着各种草药的习性和配方。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记载着缓解龙纹反噬的草药配方,赶紧拿起笔,抄到手记的调理篇里,还特意用红笔标注了重点:
反噬调理方:龙涎草根三钱、虎丘山麦冬五钱、沪西老街薄荷一钱,水煎服,每日一剂,连服七日。
注意事项:龙涎草根需去芯,麦冬需晒干,薄荷需清晨采摘,露水未干者为佳。此方仅能缓解轻症反噬,重症需寻五龙镖局祖传秘方。
“吱呀——”
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飘着葱花和咸材香味。是林凡尘。他看到陈启然面前堆得像山一样的宣纸,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心疼:“启然,又熬了一夜?粥快凉了,先喝一口垫垫肚子。”
陈启然抬起头,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抬手推了推,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像是找到了宝藏的孩子:“大哥!你快看!我把龙纹的触发条件、反噬症状、调理方法都重新整理了一遍,还加了共鸣时的记忆碎片分析!你看这里——”他指着纸上的推测,声音都有些发颤,“我觉得,我们五兄弟,真的是五龙镖局的后人!龙纹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凡尘把粥放在桌上,心翼翼地拿起那本牛皮纸册子。册子的封面已经被摸得有些发亮,内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一些手绘的龙纹图案,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血脉流动的方向、显血时的变化。他翻了几页,每一页都写得极其详尽,连最细微的症状都没有放过。
“辛苦你了。”林凡尘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感激,他抬手拍了拍陈启然的肩膀,“这本手记,是我们五龙会的无价之宝。有了它,兄弟们就不用再像瞎子一样摸索,不用再冒着风险硬扛反噬了。”
“不止是五龙会的。”陈启然推了推眼镜,眼神格外郑重,他指着手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大哥,我打算在这里加一个未解之谜篇,把我们暂时弄不懂的问题都记下来。比如,龙纹和九龙玉璧的关系是什么?先辈记忆碎片里的镖旗,为什么和我们现在的龙旗不一样?还有,五龙镖局当年到底是怎么灭门的?”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坚定:“这些问题,总有一,我们会找到答案的。”
“好。”林凡尘笑了,眼底的疲惫被欣慰取代,“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他合上册子,语气变得严肃,“这本手记,要列为帮内最高机密,锁进密室的暗格里,钥匙只有我们五兄弟才樱以后,每一次触发龙纹,每一次共鸣,都要详细记录下来,不断完善它。启然,这本手记,就交给你保管了。”
陈启然用力点头,接过手记,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他看着最后一页的空白纸,心里暗暗发誓。
他一定要解开龙纹所有的秘密,一定要找到五龙镖局的传承,一定要让这本《龙纹手记》,成为五兄弟守护沪西、复兴镖局的最坚实的根基。
窗外,已经亮透了。晨曦透过仓库的缝隙,洒进密室里,落在那本牛皮纸册子上,给“龙纹手记”四个字,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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