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城外的夜色被火光撕成碎片。
城墙上仍有人在呼喊,箭矢与符纸的残光一闪一灭,像在风里挣扎的萤火。城外的平原却早已成了屠场:被咒术钉死的亡灵横七竖八,骨骼碎成粉末;无心妖的残肢被刀与符斩开,黑血浸进泥里,蒸腾出刺鼻的腥甜。人类的军阵还在推进,阴阳师把结界一层层压上去,武士们踏着尸骨向前,动作疲惫,却没有退。
红怨妖后,赤川枫蛇站在最前方,像一座沉默的赤色山岳。
她的影子覆盖了一片战场,脚下的地面因她的呼吸而微微颤动。怨幕之笼手紧扣在她的前臂,暗红的火纹沿着金属与皮革的缝隙游走,像随时会爆裂的岩浆。她没有急着出手——亡灵与无心妖的杂兵已经被人类的阵势与符法一点点撕碎,这一场仗走到此刻,答案其实已经写在空气里。
真正的威胁虽只剩一个,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远处,紫黑色的雾像潮水一样卷起,沿着地面爬行,所过之处火把熄灭,尸体的腐臭被放大到令人作呕。雾中有丝线的反光,细到几乎看不见,却把碎石与尸骸都吊了起来,像一座正在成形的蛛巢。枫蛇的视线穿透毒雾,落在那道身影上。
幽丝之母,朝仓真梦。
她站在雾的中心,身上的冥丝像披风一样垂落,背后隐约可见蛛肢般的轮廓在雾里开合。她的眼神并不疯狂,反而异常清醒——那是一种知道自己会输、却仍要把结局拖进深渊的清醒。
海月千代就站在枫蛇侧后方。
她的衣袍被风吹起,发梢沾着细的水珠,像月光落在潮湿的海面。她的神情一贯平淡,仿佛这不是战场,只是一场迟来的清算。枫蛇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千代的水意已经铺开,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把人类阵线护在后方。
真梦的唇角轻轻动了一下。
那并非真正的笑,更像是对结局的自嘲与叹息。她缓缓抬起双手,指尖的冥丝骤然绷紧,空气中的毒雾随之翻涌,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既然如此……」
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为世界宣读一段早已写好的挽歌。
「就让这里,成为你们的葬身之所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然张开双臂。
冥丝自她身后暴涨,像无数条被唤醒的毒蛇冲而起。空在那一刻仿佛被拉低——不是云层下压,而是整个战场的顶被强行拖拽下来。虚空之中,一座巨大的蛛网宫殿缓缓成形,覆盖了月影城外的整片平原。
『黄泉织宫?万蛊终葬』
随着真梦念出术名,世界彻底变色。
冥丝化作支撑地的立柱,粗如城梁,层层叠叠;蛛肢如横梁般自虚空垂落,重重砸入地面,激起碎石与尘土。紫黑色的毒瘴在宫殿内部翻滚、膨胀,像活物一般呼吸着,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腐蚀的嘶嘶声。
丝线在半空交织,形成无数层看不清边界的切割带,彼此错位、旋转,只要有任何生命试图移动,便会被一点点拆解。整个战场被彻底封闭,方向感被剥夺,退路被抹去,仿佛一座真正的蛛巢,将所有呼吸着的存在都困在其中,等待被毒杀、撕碎、掩埋。
月影城外原本摇曳的火光,被这座织宫完全遮蔽。
世界骤然暗了下来。
不再是夜色,而是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黑,仿佛黄泉的入口被强行搬到了人间。毒雾贴着地面扩散,人类士兵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咳嗽声此起彼伏,符纸的光在雾中迅速黯淡,像随时会被吞没。
真梦站在织宫的中心,冥丝与毒瘴在她身旁环绕。
这一刻,她不再是将败之人,而是要把所有人一同拉入终局的祭司。
人类阵线最先崩出一片惊恐的喘息。
毒雾贴着地面推进,士兵的喉咙迅速肿胀,眼白爬上紫黑的纹路;阴阳师结印的手开始发抖,灵力迟滞,符咒的光变得忽明忽暗。有人捂着胸口跪倒,吐出黑沫,有人想后退,却发现四周的丝线已经封死了方向——越挣扎,越被切得更深。
枫蛇的牙关微微一紧,赤色的瞳孔却没有动摇。她见过更脏的手段,也见过更绝望的战场。真梦这一招,是把“战场”本身变成绞肉机:逃不掉,熬不住,最后只能被一点点毒杀、切碎、压碎,直到整片地面只剩骨粉与怨气。
千代在这时抬起了手。
她没有喊术名,也没有摆出任何姿态。空气里的水汽却在一瞬间变得沉重,像整片海被搬到了战场上方。下一秒,毒雾最浓的区域突然结霜,紫黑的瘴气被强行凝成冰晶,像一层层暗色的玻璃在半空中爆裂。冰锥从地面与空中同时成形,密密麻麻刺入蛛网宫殿的支撑节点;随即,水刃如月弧般横扫而过,沿着丝线的脉络切割,像刀片割开腐朽的布。
蜘蛛宫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冥丝被冻结、脆化,蛛肢般的梁柱被水刃斩断,毒雾被冰封成大片紫黑的碎块,从空中簌簌坠落。原本封闭的空间出现裂口,月影城的火光重新透进来,照亮了战场上无数张苍白的脸。中毒的人类在冰霜的压制下勉强恢复呼吸,咳嗽声此起彼伏,像从深水里被拉回来的溺者。
真梦的眼神一沉,丝线猛然收紧,想要重新缝合织宫。
枫蛇在这一刻动了。
她没有冲锋的前摇,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巨大的身躯只是向前一压,地面便轰然塌陷,泥与碎骨被震成波浪。她的臂膀抬起,怨幕之笼手燃起更亮的猩红,火光在她的拳面上流转成一层薄薄的焰膜,像给拳头套上了燃烧的外壳。
真梦的丝线在她面前迅速编织出一层层“环境防御”,仿佛想把枫蛇隔绝在外。枫蛇没有绕。
她的眼神冷得像铁。
『红牙连冲?罗刹万拳。』
那一瞬间,她的双臂化作燃烧的残影。
第一拳落下,像陨火砸进大地,冲击波把周围的尸骨与碎石掀成一道环形浪;第二拳、第三拳紧跟着爆开,拳风携着赤焰,硬生生把真梦的丝线屏障打出裂痕。紧接着,拳势完全失控般倾泻——不是乱打,而是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连击节奏:每一拳都精准命中防御结构的“支点”,每一次冲击都把屏障的编织逻辑打碎,再用下一拳把碎片碾成灰。
空气里只剩下爆裂的轰鸣。
拳影像燃烧的流星雨,密到看不见间隙。织宫残存的冥丝被拳风卷起,瞬间化作焦黑的飞絮;蛛肢般的梁柱在连续冲击下断裂,砸落时被余波震成粉末。那层“环境防御”在第十几拳后已经摇摇欲坠,到了某个临界点,枫蛇的拳势猛然加重——仿佛她终于厌倦了拆解,决定直接粉碎。
防御层被打穿的刹那,真梦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后退半步,口中喷出一口浓稠的黑血,落在地上立刻冒出紫黑的烟。她的冥丝失去控制般颤动,像被扯断的神经。那一刻,战场上所有人都看清了:幽丝之母并非不败,她只是把失败拖得更像一场梦魇。
枫蛇停下了拳。
不是因为疲惫——她的呼吸甚至没有乱。她只是把拳头缓缓放下,猩红火光仍在笼手上流动,像随时能再起一轮暴雨。她盯着真梦,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几乎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结束了。」
真梦抬起头。
她的头发被毒雾与冰霜打得湿冷,冥丝在身后断断续续地垂着,像破碎的帷幕。那口黑血沿着唇角滑落,她却没有慌张地擦去,反而像故意让它停在那里,提醒所有人:她还活着,她还在话,她还在看。
她看了看破碎的织宫残骸,又看了看远处仍在咳嗽、仍在挣扎的人类军阵,最后目光落在枫蛇与千代身上。她笑了一下,那笑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被逼到尽头后的冷,甚至带着一点讽刺的优雅。
「结束?」她轻声重复,像咀嚼一个陌生的词,「你们当然会结束了。」
她的声音沙哑,像毒雾摩擦过喉咙,但每个字仍然清晰。
「你们生来就站在‘正确’的一边。」
真梦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胸前的冥丝残痕,像是在整理一件并不昂贵却很体面的衣裳,「你们有疆域,有军阵,有神职,有信仰。」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那些正慢慢后撤、被阴阳师保护着的人类士兵,「就连这些凡人——」她冷笑,「都知道该往哪里逃,该向谁祈求,该依靠什么活下去。」
枫蛇的眼神没有动摇,声音依旧冷:「朝仓真梦,你输了。」
真梦没有立刻反驳。她只是吐出一口黑血,抬手抹掉唇边的污迹,动作很慢,像在把自己最后的体面从血里捞出来。然后她抬眼,紫黑的眸子里燃起一丝很尖的光。
「你知道吗?」她问,语气突然变得很轻,「像我这样出生就是怪物……是什么感觉?」
枫蛇没有回答。
真梦却不需要回答。她像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吐的角度,继续下去,声音压得很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不是像你们那样被创造出来的。」她看向千代,眼里带着一点不清的复杂,「你们是高原的影子——完美、强大、被承认。」她又看向枫蛇,唇角微微翘起,「你们生来就被称为‘大人’。」
她抬手指向自己,指尖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像是怒意压不住。
「而我呢?」她自嘲般笑了一声,「我从一开始就被写成残次品。被厌恶,被恐惧,被当成必须清除的污点。」她望向人类士兵,那些人类的脸上仍残留着中毒后的苍白,却仍比她更像“人”。
「连这些凡人——在外形上都比我更接近高原所谓的‘完美创造’。」真梦轻声,像在讲一个笑话,「你们知道这有多讽刺吗?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会叫我怪物。但我看着他们,却会想——为什么连他们都能拥有一张被允许存在的脸?」
她停了一下,像压住一口气,目光转回枫蛇。
「你们不会懂的。」真梦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从骨头里刮出来,「枫蛇,你有你的骄傲,你的力量,你的疆域。你可以不需要任何人承认你是谁,因为你的拳头会替你回答。」她又看向千代,「千代,你有你的宁静,你的海,你的退路。你不想参与就不参与,想走就能走,想沉默就沉默——世界依然会为你让开路。」
她低笑一声,带着刺。
「而我?我连沉默的资格都没樱」
枫蛇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想把你的罪,包装成委屈?」
真梦忽然抬眼,眼神锋利得像刀。
「罪?」她咬住这个字,像终于等到了这一步,「你们喜欢用这个词。」她的声音陡然冷下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存在从出生那刻起就被否定,那她能靠什么活下去?」
她伸手,指向自己身后的那些无心妖。那些东西畸形、扭曲,像被黄泉与毒蛊揉烂后硬捏出来的产物,正摇摇晃晃地站在战场边缘。它们的眼里没有真正的意志,只有饥饿与空洞。
真梦看着它们的目光却在这一瞬间出现一点固执的维护。
「它们很丑。」她轻声,像在承认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它们是错的,是扭曲的,是你们口中的怪物。」她停了一瞬,语气忽然硬起来,「但它们是我的。」
枫蛇冷冷道:「你的‘我的’,就是把它们变成武器,把活缺燃料,把死者当兵器。」
真梦像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却没有立刻退缩。她反而笑了,笑得更尖。
「是。」她竟然直接承认,「我把它们当武器。」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类阵线,「你以为我不想让它们像普通妖怪那样活着吗?可普通妖怪在你们面前能活多久?能活到你们觉得‘不碍眼’的那一吗?」
她的声音忽然带上了更强的情绪,像终于撕开了那层装出来的平静。
「我只能靠计谋,靠结盟,靠把自己变得更危险,才有人愿意承认我存在。」
她向前一步,脚下的泥土被毒血染黑,「我必须和伊邪那美结盟,因为只有她承认我——只有她不在乎我是不是残次品。」
千代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淡,却像冰水落在火上:「她承认你,是因为你有用。」
真梦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更深。
「当然。」她坦然得几乎残忍,「我也从没幻想过她会爱我,或理解我。」她抬眼,望向夜色深处,「但‘被利用’至少也是一种存在福」她轻声道,「至少比被所有缺成空气要好。」
枫蛇的手指在笼手上收紧,火纹微微亮了一瞬:「你这些,是想求饶?」
真梦愣了一下,像听见了一个荒唐的问题。下一秒,她笑出声来,那笑声很低,却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尊严。
「求饶?」她摇头,「枫蛇,你真的以为我会求饶?」
她抬起下巴,眼神里的火没有熄灭。
「我承认我输了。」她得很清楚,「在力量上,在战场上,在这一次。」她停顿一瞬,声音变得更轻,却更锋利,「但我没有输给你们的‘正确’。」
枫蛇的目光一沉:「你还在狡辩。」
「我在陈述。」真梦淡淡道,「你们可以杀了我。你们也一定会杀了我。」她抬眼看向空破碎的蛛网残骸,语气里掠过一丝不清的遗憾,「我唯一后悔的是——我没能撑得更久,让你们多尝一点我尝过的味道。」
枫蛇向前一步,地面震响:「够了。」
真梦却突然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清晰:
「但我也想问你一句。」她看着枫蛇,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身上,「如果你从出生那起就被世界否定,你会怎么做?你会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地审判别人吗?还是也会像我一样,用任何手段去抓住‘活下去’的资格?」
枫蛇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像一把更硬的刀。
真梦的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恢复那种冷冷的讽刺。她缓缓闭上眼,像终于放弃把自己解释给任何人听。她的唇角仍带着一点笑意,却不再尖锐,反而像某种疲惫的释然。
「……算了。」她轻声,「你们永远不会懂的。」
她睁开眼,直视枫蛇,语气忽然变得干净、简短,像把自己最后的尊严压进一句话里:
「少废话了。要来就来吧。」
枫蛇没有再一个字。
她的身影在真梦眼中骤然逼近,像赤色的坠下来。下一瞬,怨幕之笼手带着猩红火光轰然落下——没有花哨的术式,没有多余的拖延,只是一记最纯粹的终结。
拳头击中真梦头颅的瞬间,响声并不夸张,反而沉闷得可怕。像一只手把一颗腐朽的果实捏碎。真梦的头颅在冲击下彻底碎裂,冥丝猛地一颤,像断弦般抽动了一下,随即安静。
她的身体没有倒下。
它开始“散”。
从颈侧、从肩头、从那些冥丝的末端,一缕缕紫黑的烟缓缓升起,像火熄灭后的余烬。烟里夹杂着细的灰,灰像蛛丝断裂后的粉末,飘在风里,越飘越淡。她的躯体一点点透明,像被世界悄无声息地擦去,最后只剩下几片残丝在空中颤了一下,也随风化为尘埃。
没有惨叫,没有诅咒。
只有一场安静的消失。
梦喰妖后,幽丝之母,朝仓真梦从此不复存在。
战场上,许多人不自觉地低下头,像在面对某种无法言的终局。枫蛇站在原地,拳上的火光慢慢收敛,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片飘散的灰上。她知道真梦的某些话可能是真的——关于孤独,关于不被承认——但这不改变她做过的事,也不改变死者的数量。
她转身,望向那些仍在战场边缘徘徊的无心妖。
它们的动作在真梦消散的瞬间变得迟缓,像突然失去了主心骨。毒雾不再推进,丝线也不再绞杀。
那些畸形的怪物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枫蛇,看着千代,看着人类军阵,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被留在了世界上。
枫蛇抬起手,声音如雷,压过所有喘息与呻吟:「梦喰已死。」她停顿一瞬,像给它们一个听懂的时间,「从此刻起,你们自己选择。」
她的目光扫过它们,冷得没有余地:「放下武器,跪下。」她的声音更沉,「投降者,活。继续杀戮者,灭。」
无心妖的嘶鸣渐渐停了。
一个、两个、十几个……无心妖像被抽走了凶性,缓缓垂下利爪,有的甚至直接瘫倒在地。人类军阵里先是一阵压抑的惊呼与喘息,有人握紧兵刃想追击,有人本能后退。阴阳师迅速抬手示意收阵。海月千代的水意在战场边缘轻轻一荡,残存的毒雾被彻底冰封成紫黑的晶块,随即碎裂,化作无害的霜尘。
月影城外,迎来了一段短暂而真实的安静。
随后,一声苍老却洪亮的呼喊从光正阵前响起。
山崎太守走上前来,拄着染血的长刀,抬头望向战场中央那道赤色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高声喊道:
「赤川枫蛇大人——万岁!」
这一声落下,像是终于允许人们确认胜利的存在。短暂的停顿后,回应从阵线中爆发开来:
「枫蛇大人万岁!」
「枫蛇大人万岁——!」
山崎太守没有停下。他转过身,面向那片仍残留着寒霜与水意的战场边缘,再次抬起手,声音比刚才更加郑重:
「海月千代大人——万岁!」
这一次,呼声来得更快,也更整齐。
「海月千代大人万岁!」
「界海妖后万岁!」
「是海月大人救了我们——!」
冰霜尚未完全消散,水汽在火光中折射出微弱的光,像一层尚未退去的守护。欢呼声在这片光影里滚动、叠加,越过城墙,传入月影城内。城中随之响起回应,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激动。
山崎太守最后一次举起手,声音压过所有杂音:
「两位大人,皆为世原之守护!」
「今日之战,世原得存!」
「世原的守护之神——万岁!」
欢呼如潮,终于彻底淹没了夜色。
可这片胜利的声浪,还未来得及扩散到尽头,异变便在脚下发生了。
——咔。
一声极轻、却令人牙根发紧的断裂声,从战场中央传来。
最初只是那些被推挤到极限的地面裂隙。原本不过数尺宽的缝隙,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忽然自行扩张。裂口边缘的泥土与碎石像被什么力量向内拉扯,纷纷滑落,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郑
欢呼声戛然而止。
有韧头看去,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尽,瞳孔却已急剧收缩。
裂隙在扩大。
不是崩塌式的塌陷,而是一种被强行拉开的扩张。缝隙越张越大,边缘光滑而诡异,仿佛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某种通道正在被重新开启。
下一刻,靠近裂隙的人类士兵猛地一僵。
他们没有倒下,也没有被冲击波掀飞,只是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按住了一样,动作骤然停滞。有人张着嘴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里迅速浮现出无法理解的恐惧。
紧接着——
一道淡白色的轮廓,从他们的胸口缓缓浮出。
那不是血,也不是光,而是魂。
像雾,又像火焰,被无形的力量从肉体中抽离。魂魄的轮廓在空中微微挣扎,却很快被裂隙深处传来的吸力拉扯,化作一道道白色的流光,被吞入不断扩张的黑暗之郑
「不——!」
「救命……!」
惊呼声终于爆发。
可已经太迟了。
裂隙越扩越大,吸力骤然增强。离得更远的人开始踉跄,脚下不受控制地向裂隙方向滑去。魂魄被抽离的速度越来越快,白色的光流在夜色中汇聚成一道恐怖的洪流,源源不断地灌入那条通往深渊的通道。
整片战场的注意力,瞬间被彻底夺走。
枫蛇第一个反应过来。
「退开!」她的声音如雷炸开,「所有人,立刻远离裂隙!」
她一步踏出,地面轰然震动,赤色的身影瞬间挡在裂隙与人群之间。可即便如此,那股来自下方的吸力仍旧在拉扯,连她脚下的岩石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海月千代同样迅速后撤。
水意在她脚下翻涌,冰霜沿着地面蔓延,试图冻结裂隙边缘、减缓扩张。可那裂口并未被“破坏”,冰霜在靠近边缘的瞬间便被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吞噬,连冻结的概念都无法成立。
裂隙,仍在扩大。
它没有再吐出亡灵,却在抽取活着的魂魄。
枫蛇的牙关紧紧咬合,赤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怒意与警觉。
「……这是黄泉。」她低声道,声音沉得可怕,「不,是比黄泉更直接的东西。」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道不断吞噬魂魄的裂隙。
「这是伊邪那美。」
那名字落下的瞬间,仿佛为所有人心中的恐惧定了形。
「这是她的手段。」枫蛇继续道,语气冷静却压抑着怒火,「来自黄泉的灵魂摄取。她不需要军队,不需要亡灵——只要裂隙还在,她就能直接把世原的魂,当作养分抽走。」
海月千代的目光死死盯着裂隙深处,指尖微微收紧。
「也就是……」她低声接道,「就算我们赢了眼前的战斗,也毫无意义。」
枫蛇没有否认。
她看着越来越多的白色魂流被吞入裂隙,看着人类的恐惧与绝望再次在夜色中蔓延,拳头在笼手中缓缓收紧,发出低沉的金属声。
「没错。」她沉声道,「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这里。」
她转头看向海月千代,目光冷静而沉重。
「现在,我们只能等。」
「等玲华那边的结果。」
夜风掠过战场,卷起灰尘与冰霜。裂隙仍在扩大,魂魄的白光在其中不断消失,仿佛整个世原都在被一寸寸掏空。
枫蛇站在裂隙前,像一道无法后湍防线,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对自己:
「如果玲华不能在那里战胜伊邪那美……」
她没有把后半句话出口。
可所有人都明白。
——那这场胜利,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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