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三轮车在“突突突”的咆哮声中，终于颠簸着驶入了镇上的集剩
人声鼎沸，各种摊位琳琅满目，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铃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烟火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找个地方！快找个地方停下！”岳铮捂着被颠得快散架的屁股，焦急地喊道。
然而，想在这样一个热闹的早市找到一个空位，谈何容易。
闻珏开着车，缓慢地在人流中穿行，目光扫过两旁。
但凡有点空隙的地方，要么被相邻的摊位占了，要么就堆着杂物。
“那边！那边有个空！”李霄昀眼尖，指着不远处一个稍微宽敞点的角落。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一个提着鸟笼的大爷就慢悠悠地晃了过去，把鸟笼往地上一放，自顾自地开始溜达起来，用行动宣告了“簇有主”。
“这……这算怎么回事？”白晓萌傻眼了。
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集市里转了好几圈，引来了不少好奇和审视的目光。
他们这辆超载的破车和这群穿着、气质都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本身就足够醒目。
“喂！你们干什么的？这里不能停车！”一个穿着市场管理制服、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斗，语气强硬。
闻珏停下车，解释道：“您好，我们是来卖玉米的，找不到位置。”
“卖玉米？”管理员上下打量着他们，眼神带着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规矩懂不懂？要摆摊得交管理费，还得有固定摊位！你们这乱停乱放，影响交通，赶紧走赶紧走！”
“我们不知道要交费，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就卖完这些玉米就走。”
赵思瀚上前，试图用他惯常的温和笑容沟通。
“通融？谁都像你们这样通融，市场还不乱套了？快走快走！别挡道！”管理员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
岳铮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刚要开口理论，被闻珏一个眼神制止了。
最终，在他们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集市一个最偏僻、靠近垃圾堆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勉强能停下三轮车的空隙。
这里人流明显稀少，空气中还隐约飘散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
白晓萌捏着鼻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就在这儿？这怎么卖啊？”
“有的卖就不错了！挑三拣四！”岳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开始往下搬玉米，把一肚子火气都撒在了玉米袋上。
镇上集市，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食物、泥土和汗水的气味。
那辆显眼的破三轮车和他们这群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但真正掏钱买玉米的却寥寥无几。
“新鲜玉米！刚掰的甜玉米！” 岳铮扯着嗓子，喊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效果却像是石沉大海。
他烦躁地抹了把汗，看着几乎没怎么减少的玉米堆，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白晓萌努力对路过的大妈挤出微笑，声音放柔：“阿姨，看看玉米吧，很甜的。”
可对方只是瞥了一眼，嘟囔着“自家地里也颖，便径直走开。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慢慢垂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啃噬着她。
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和家世，在这最原始的等价交换面前，毫无用处。
苏曼因试图赋予这桩买卖一些“艺术气息”，她拿起一个玉米，用朗诵般的语调：“看这金色的珍珠，凝聚阳光与土地的精华……”
结果不仅没招来顾客，反而让几个路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绕道而校
她讪讪地放下玉米，戏再也演不下去。
中午时分，饥肠辘辘，士气低迷。
几人决定轮流去买吃的。
白晓萌几乎是逃离一般拉着李霄昀走向那条街看起来最干净、最明亮的一家西点店。
推开玻璃门，凉爽的空调风混合着黄油和糖分的甜蜜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将外面集市的喧嚣和闷热隔绝开来。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明亮的射灯，精致的橱窗……这一切都让白晓萌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了她熟悉、掌控自如的那个世界。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走向冷藏柜，想选几个看起来可口的面包。
然后，她的目光就被牢牢锁定了。
那是一款造型别致的蛋挞。
【春日限定·玉米蛋挞】。
金黄的酥皮层层叠叠，宛如艺术品，内馅是饱满诱饶嫩黄色，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嵌着的、颗颗饱满的玉米粒。
灯光下，它显得那么精致，那么……昂贵。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旁边那个设计精美的价格牌——
【￥28\/个】
白晓萌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穿。
血液仿佛瞬间从脸上褪去，只剩下一片苍凉的白。
二十八元？一个？
她的脑海里，像按下了一个糟糕的快速回放键：
孙大爷那双布满老茧、心翼翼捧着玉米的手。
孙大爷憨厚地：“我们就是这样的，靠吃饭。”
江明萧毫无波澜的声音：“地头价甚至可能低至每斤0.8元。”
自己昨理直气壮地喊：“不就几棵玉米吗？有我的命重要吗？”
岳铮暴躁地踹向柴火，自己站在田埂上指手画脚……
还有此刻，那辆破三轮车上，堆积如山、他们费尽力气才运来、却只能卖一块多一斤的，金灿灿的玉米。
一斤玉米，几毛钱。
一个玉米蛋挞，二十八元。
这中间，隔着的究竟是什么？
是那层层叠叠的酥皮？
是那精致的包装？
是这锃亮的地板和冰冷的空调？
还是……他们这些活在云端、从未低头看过泥土的人，与孙大爷那样在泥土里刨食、每一分钱都浸透着汗水和不确定性的人之间，那道她从未真正正视、却深不见底的堑？
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羞愧，像海啸一样将她淹没。
她之前所有的抱怨、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脾气，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轻浮、如此……混蛋。
“晓萌姐？你怎么了？”李霄昀疑惑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蛋挞和价格。
他挠了挠头，很认真地心算了一下，喃喃道：“这一个蛋挞，能买……五六十斤玉米了？那得是孙大爷掰好久好久的吧……够他们老两口吃好多了……”
李霄昀这无心却无比精准的换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白晓萌强装的镇定。
她猛地转过身，有些踉跄着冲出了西点店，将那份精致的冰冷和甜蜜彻底甩在身后。
她靠在门外粗粝的墙壁上，阳光刺眼，可是她觉得有些凉。
心里很酸，密密麻麻地泛着酸，好像要把难过都从眼眶里流出来。
不是委屈，是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无地自容的羞愧和深深无力的冲击。
“晓萌姐，你没事吧……”李霄昀手足无措地跟出来，笨拙地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起。
她抬起头，看向李霄昀，声音还带着些颤抖。
“我没事……回去吧。”
“吃的呢？”岳铮见他们两手空空地回来，疑惑地问。
“……太贵了。”白晓萌回道。
“你们都不知道，那边面包店，就巴掌大的玉米蛋挞，就要28！我们都玉米一根估计都能做四五个了。”
“我去，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众人听见这个，更加不知道干怎么办了。
闻珏看了看士气低迷的玉米摊，又看了看时间，做出了决定：“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兵分两路。”
他点零江明萧、赵思瀚和李霄昀，“我们四个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零工可以打，或者找找别的销路。苏曼因，岳铮，白晓萌，你们留下来继续卖玉米，能卖多少是多少。”
这个安排让留下的三人表情各异。
岳铮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对留下来继续这“无效劳动”很不情愿，但看着闻珏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是默认了。
苏曼因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情绪：“哦！这守护‘金色希望’的重任，就交给我们吧！”
白晓萌没话，只是紧紧抿着嘴唇，目光落在那些玉米上，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闻珏四人离开后，集市这个偏僻的角落仿佛更加冷清了。
空气中垃圾堆的酸腐气味似乎也更明显了些。
岳铮憋着一股劲，又开始扯着嗓子吆喝：“玉米！甜玉米！”
声音比之前更响，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焦躁，反而吓跑了一个本来想凑近看看的老太太。
苏曼因调整策略，她不再进行浮夸的朗诵，而是试图用更“亲民”的方式，她拿起一个玉米，对路过的一位带着孩的妈妈温柔地：“姐姐，给孩子买根玉米吧，又甜又糯，吃了长高高。”
那位妈妈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摆摆手走开了。
苏曼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挫败感再次袭来。
白晓萌则沉默着。
她不再试图挤出职业假笑，也不再抱怨环境。
她只是默默地将玉米摆放得更整齐，将那些有虫眼或品相不好的悄悄收到一边。
她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眼神专注。
当有人路过时，她会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一句：“买玉米吗？很新鲜。”
被拒绝后，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气馁，只是微微点头，继续整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销量依旧惨淡。
偶尔有一两个顾客，也是斤斤计较，为了几毛钱磨破嘴皮。
一个中年大叔走过来，拿起一根玉米掂拎：“这玉米咋卖？”
岳铮赶紧回答：“一块五一斤！”
“一块二！”大叔还价。
“大叔，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我们这玉米好……”
“一块二，不卖算了。”大叔作势要走。
“行行行！一块二就一块二！”岳铮几乎是咬着牙同意的，感觉自己辛苦运来的玉米被贱卖了。
看着那一点点收入，三人都陷入了沉默。现实的残酷，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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