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刚一切断,房间里欢快的气氛尚未完全消散,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赵母端着一杯温牛奶走了进来,步伐优雅,脸上带着惯常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瞬间扫过赵思瀚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带着些许轻松神情的脸,以及他手中握着的手机。
“刚刚在和谁打电话?笑得这么开心。”赵母将牛奶放在书桌上,语气轻柔,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却透露出不容敷衍的审视。
赵思瀚心底微微一沉,面上维持着平静,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朋友。”
“朋友?”赵母重复了一遍,音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什么朋友?是你参加那个毫无意义、自降身份的乡村节目认识的人?”
她的眉头蹙起,语气渐渐带上压迫感:“思瀚,我以为我们谈过这个问题。那种地方,那些人,对你未来的发展没有任何帮助。我让你退出那个圈子,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妈妈的话?”
赵思瀚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有些发白,他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妈妈,我只是……只是想交一些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赵母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妈妈给你挑选的、李董家的公子,张委员的千金,哪一个不是家世优越、教养良好?那才是你该交往的‘朋友’!他们能在事业上帮助你,巩固你在集团的地位!而不是那些在泥巴地里打滚的、不知所谓的闲杂热!”
她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儿子,语气斩钉截铁:“赵思瀚,想想你的身份!你是赵家的儿子,是未来要支撑起家业的人!想想你哥哥!他才十七岁,已经在董事会旁听,着手处理并购案了!而你呢?就是参加个奥数比赛都会输给人家!现在你更是不要脸面了是吧?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玩什么过家家的助农游戏?!”
“哥哥”两个字,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赵思瀚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和顺从。
长久以来积压的压抑、被比较的痛苦、被视为替代品和工具的愤怒,在这一刻猛地爆发出来。
他“霍”地站起身,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第一次如此尖锐地顶撞母亲:
“哥哥!哥哥!又是哥哥!那我呢?我到底是什么?!是哥哥出意外后不得已的替代品?还是你们争名夺利、用来巩固家族地位的傀儡?!我连选择朋友的权力都没有吗?!”
“啪——!”
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赵思瀚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他的头偏向一边,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母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显然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儿子会如此反抗。
她看着儿子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心疼,但立刻被更汹涌的怒其不争所淹没。
赵思瀚缓缓转过头,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口腔内壁,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他没有用手去捂脸,只是直直地看着母亲,眼神里之前那点因为和朋友通话而产生的光亮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呵,妈妈,我其实不能喝牛奶,喜欢喝牛奶的一直是赵思蔚,”他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
赵母神情一怔,“你……”
“您请回吧,我要睡了。”
他没有哭闹,没有继续争吵,这种沉默的对抗,反而让赵母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她张了张嘴,想什么,最终却只是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那副高傲的姿态。
“睡前好好想想我的话。”她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关门的声音比平时重了几分。
房间里只剩下赵思瀚一个人,脸颊上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
他看了一眼那杯还在冒着微微热气的牛奶,然后伸手,将它连同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欲一起,稳稳地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玻璃杯底与金属桶壁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如同某种东西,碎裂在了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
黑屏的手机突然一亮。
是闻珏发的微信。
【村长,卢奶奶给我们做的奶糖忘记拿了,你地址给我一下。】
五分钟后,【滴滴,地址地址!】
十分钟后,【再不发,我就让你和白晓萌的一起了。】
十三分钟后,【哥们你不会上厕所掉坑里没捞上来吧???需不需要我给你找帮手啊?】
二十分钟后,【我本是显赫世家的大少爷,却被奸人所害!家人弃我,师门逐我,甚至断我灵脉!重生一世,V我50听复仇计划。】
赵思瀚看到这条,忍不住笑了。
囚鸟:你是不是被李霄昀附身了?
:你在不出声,我都要打飞的去救你了。
囚鸟:【转账】¥0.5,请收款。
:赵公子,你……真是节俭。
囚鸟:赚钱不容易,省着点花。
:……好嘞。
囚鸟:我乳糖不耐受,全部给晓萌吧。
:oK,那玉米酥多给你点。
结束和闻珏的谈话后,他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红肿的皮肤,刺痛让他微微蹙眉,但眼神却越发坚定。
云边村的烈日、泥土的芬芳、伙伴们毫无顾忌的笑声、孙大爷布满老茧却温暖的手、合唱时那种血脉相连的归属腑…
这些被母亲贬斥为“毫无意义”的画面,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翻涌,成了对抗此刻冰冷现实的最温暖堡垒。
那不是毫无意义。
那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实地活着,不是为了成为“哥哥”,而是作为“赵思瀚”自己。
他又看了看他们七饶群。
群聊的界面还停留在最后大家互道晚安的表情包上。
白晓萌的活泼,李霄昀的搞怪,苏曼因的精致,岳铮的冷淡,江明萧的温和,还有闻珏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
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与母亲口职家世优越、教养良好”的模糊形象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前者让他感到自己是个人,后者只让他感到自己是个筹码。
他点开与私人助理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语气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帮我查一下,我名下所有由我母亲或家族信托直接监管的账户、资产,列一个明细给我。另外,我之前让你以个人名义投资的那几家科技初创公司,最近的评估报告尽快发我。”
信息发送成功。
他放下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的浊气全部排出。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却冷漠的城剩
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每一盏灯背后似乎都隐藏着无数的交易与算计。但此刻,他心中却异常平静。
他不能明着对抗,至少现在不能。
但他可以开始布局,开始积蓄力量,开始为自己,真正地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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