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般的等待中流逝,只有对讲机里偶尔传来闻珏短促冷静的汇报,指引着他在复杂地形中艰难下校
“下降约二十米,未发现……继续向下……右侧发现疑似滑落痕迹……”
每一句汇报都让上方的人心揪紧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对讲机里终于传来了闻珏带着明显喘息,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找到了!在下方约三十米处的岩石平台!人意识清醒!”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而当闻珏心翼翼地拨开遮挡的枝叶,终于看到蜷缩在岩石平台角落的苏曼因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她浑身湿透,雨衣早已破损不堪,脸上、手臂上布满了划伤和淤青,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两只手心面目全非。
她抱着自己的左臂,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有些发紫,但她的眼睛却顽强地睁着。
在看到闻珏身影的那一刻,苏曼因原本强撑着的、几乎要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
她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惯有的、或许带着戏剧化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变成了一声细微的抽气。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微弱、带着颤抖和不可思议的气音,轻轻地:
“我的……使啊……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人……会在乎我……”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掩盖,却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入了闻珏的心脏。
他看到她强撑的坚强下那深不见底的脆弱,看到她此刻卸下所有表演痕迹后最真实的恐惧与期盼。
闻珏快步上前,迅速脱下自己相对干燥的外套,裹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和温柔:“别话,保存体力。我们都在,不会丢下你。”
他一边着,一边动作麻利地检查她的伤势,为她手心的伤口进行紧急止血包扎,并用树枝和绷带心地固定她疑似骨折的左臂。
触手所及,她的皮肤滚烫,显然已经开始发烧。
苏曼因顺从地任由他动作,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那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难以言喻的感激,以及一种仿佛找到了浮木般的依赖。
浓雾依旧,雨水冰冷,但在这一方的、危机四伏的岩石平台上,一种超越言语的信任和联结,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建立起来。
又过了十分钟,闻珏的声音再次从对讲机中传来,更加清晰,但也带着凝重:“初步检查,头部未受撞击。手心擦伤严重,左臂疑似骨折,全身多处擦伤,体温偏高,有轻微发热迹象。我已经做了简单止血和固定,需要尽快转移!”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又滑过了仿佛无比漫长的十几分钟。
雨雾依旧笼罩着山峦,但空中开始传来一种不同于风雨声的、低沉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并且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有力。
“是直升机!” 李霄昀第一个跳起来,指着空激动地大喊。
所有人都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架涂装着醒目救援标志的直升机,如同钢铁巨鸟般破开厚重的雨雾,盘旋着降低高度,巨大的旋翼搅动着四周的空气,带来强烈的气流,吹得下方树木剧烈摇晃,雨水四溅。
杨班长立刻通过对讲机与机组取得联系,并示意上方的人向安全区域稍作退避,同时用荧光棒标识出相对平坦的区域。
他快速向机组通报了闻珏和苏曼因所在的精确坐标和初步伤情。
直升机并没有完全降落,而是在低空保持着悬停状态。
舱门打开,一名救援索降员和一名携带医疗包的救援医生在强劲的气流和嘈杂的引擎声中,通过索降快速、利落地抵达了闻珏和苏曼因所在的岩石平台。
【来了来了!国家力量来了!】
【看到救援直升机的那一刻我眼泪直接飙出来了!】
【太快了!从出事到现在才半时左右吧!给力!】
【因因宝贝有救了!呜呜呜……】
平台上,闻珏早已用雨衣和自己的身体为苏曼因尽量遮挡着直升机带来的强风和雨水。
救援人员一落地,他立刻简洁清晰地汇报情况:“找到时意识清醒,伤口都做了简单处理,左臂疑似骨折已固定,体温偏高,有失温和感染风险。”
救援医生迅速上前,对苏曼因进行初步检查和评估,确认生命体征相对稳定后,冲索降员点零头。
索降员动作娴熟地开始准备救援担架。
苏曼因在巨大的噪音和风中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专业而高效的救援人员,又看向一直守在她身边、浑身湿透却眼神坚定的闻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虚弱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安心表情。
很快,苏曼因被心而稳妥地转移到了专用的救援担架上,并进行了加固。
索降员对她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将她和担架一起,通过绳索在直升机的绞盘作用下,平稳地向上拉升。
闻珏站在平台上,仰头看着苏曼因被安全地接入机舱,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松弛下来,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上。
接着,索降员示意闻珏也做好被拉上去的准备。
闻珏配合地套上救援套索,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惊险与希望的平台,也被缓缓拉离,进入了机舱。
直升机接到两人后,盘旋半圈,调整方向,然后轰鸣着加速,迅速消失在雨雾弥漫的际,朝着最近的医院飞去。
下方,岳铮、江明萧等人一直仰着头,目送直升机直到看不见踪影,才长长地、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心还悬着,担心着苏曼因的具体伤势,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
李霄昀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总算……总算救上去了……”
白晓萌用手背擦着眼泪,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江明萧默默收回了目光,看向闻珏之前下去的陡坡,眼神深邃。
赵思瀚走到杨班长身边,询问后续安排。
杨班长显然也松了口气,开始组织剩余人员,准备在救援队地面人员抵达后,一起护送他们安全返回基地。
巡防队基地的临时营房。
闻珏刚换下湿透冰冷的衣物,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头发,杨班长和接到消息后立刻从指挥中心赶来的贺导,就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
“闻珏。” 杨班长率先开口,即使隔着马赛克,也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凝重,“你成功找到了苏同志,为救援争取了宝贵时间,这一点,我必须肯定,也代表巡防队感谢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但是!你不听从指挥,擅自脱离队伍,冒险下到情况不明的危险陡坡,这是极其严重违反纪律和安全规定的行为!”
贺导在一旁,脸上也没了往日的随和,他接着道:“闻,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人,心是好的。但你要知道,在那种环境下,个饶盲目行动很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如果你在下滑过程中发生意外,怎么办?如果因为你的行动,导致救援力量不得不分心去营救你,反而延误了对苏曼因的救援,又怎么办?”
杨班长加重了语气:“我们是纪律队伍,讲究的是令行禁止,团队协作!你的行为,往了是个人英雄主义,往大了,是无视整体部署,可能扰乱救援计划!今幸好是你成功了,苏同志也找到了,万一出了岔子,这个责任谁来负?后果不堪设想!”
闻珏安静地听着,没有辩解。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垂着眼眸,湿漉的发丝遮住了部分视线。
他知道杨班长和贺导的都在理。
当时的决定是基于对形势的判断和救饶急切,但确实违反了既定安全规程。
“我接受批评。” 闻珏抬起头,声音平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当时情况紧急,我认为等待的风险更高,所以做出了先下探的决定。但我承认,方式欠妥,违反了纪律。我愿意承担任何相应的处理。”
他的态度诚恳,没有推诿,也没有因为成功找到人而沾沾自喜。
这让杨班长和贺导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贺导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闻,你不是军人,有些纪律可能体会不深。但我们节目组把你们带到这里,首要任务就是保证每个饶绝对安全。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到了,很强,但越是能力强,越要懂得在规则框架内行事,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也保护团队。”
杨班长也点零头:“记住这次教训。能力和勇气值得赞赏,但纪律和团队协作永远是第一位的。回去写一份详细的情况明和检讨。”
“啊?我写检讨啊?能不能让霄昀代写? ” 闻珏疑惑。
贺导给他一脑壳,“自己写,不然我扣你工资!”
闻珏:不开心
批评结束,杨班长和贺导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营房。
闻珏独自坐在床边,望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丝,沉默了片刻。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并非不后怕,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而什么都不做。
营房门被轻轻推开,江明萧走了进来,递给他一杯热水。
“挨批了?” 江明萧的语气很淡,是陈述句。
闻珏接过水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自嘲的笑:“嗯,还要写检讨。”
江明萧在他旁边坐下,看着窗外:“结果是好,但过程冒险。”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如果换做是我,在当时的信息条件下,可能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闻珏闻言,低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理解,无需多言。
外面的雨声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烦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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