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春色正浓，沈府内外却是比春日更喧闹几分。今日是沈府七姐沈玉瑶的及笄礼。
正院花厅里，王氏对着长长的礼单和宾客名单，脸色不大好看，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与勉强。
“不过一个庶女及笄，何须如此大张旗鼓？”她将名单往桌上一撂，对着心腹嬷嬷抱怨，“请这么多人家，置办这些席面、礼器、衣裳头面……哪一项不要银子？库房里的好东西，难道都要给那个丫头片子铺排了去？”
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沈玉瑶？那个痴痴傻傻、行为怪诞、还总给她和珊儿添堵的庶女？给她办及笄礼，王氏只觉得像是吞了只苍蝇般恶心。按她的意思，关起门来，自家人简单行个礼，全了规矩也就罢了。
可沈文渊这次却异常坚持。
“糊涂！”沈文渊将茶杯重重一放，眉头紧锁，“瑶儿如今是陛下亲封的嘉宁县主！有食邑的！你以为这还是寻常庶女的及笄礼吗？这是县主的及笄礼！关乎朝廷体面，关乎沈家的脸面！还有，琼儿是萧王侧妃，如今再度有孕，圣眷正浓。你若不将瑶儿的及笄礼办得体面些，让外人怎么看？让宫里怎么看？让萧王府怎么看？还以为我们沈家苛待庶女，连带着对琼儿也会非议！”
他一连串的“朝廷体面”、“沈家脸面”、“圣眷”、“萧王府”砸下来，王氏哑口无言。是啊，她只顾着厌恶沈玉瑶，却忘了这丫头身上如今还挂着“县主”的封号，更忘了西院那个不起眼的赵姨娘，还生了个极得宠的萧王侧妃女儿！若是礼数不周，传出去，不仅得罪宫里头，恐怕连累珊儿在二皇子府、琳儿在周家都要被人嘴。
王氏憋着一肚子气，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按照嫡女的规格来筹备这场及笄礼。发出去的帖子比当年沈玉瑾出嫁时还要多，席面定的是“八味斋”最好的规格，礼器摆设件件精挑细选，连给沈玉瑶准备的及笄礼服和钗冠，都是连夜赶工、用了上好的料子和金珠宝石。每看一样，王氏的心就疼一下，对沈玉瑶的厌憎也更添一分。
及笄礼当日，沈府门庭若剩宾客如云，大多冲着“嘉宁县主”和“萧王侧妃胞妹”这两个名头而来。赵姨娘作为生母，今日也穿了一身崭新的藕荷色妆花褙子，头戴赤金簪，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荣光，在女眷席中招呼应酬，举止得体，竟也无人敢觑。
已怀孕六个月、身子渐沉的沈玉瑾，特意从陆家院赶了回来。她穿着宽松的豆绿色衣裙，气色红润，眉目舒展，静静地坐在女眷席中，看着眼前热闹景象，心中为七妹妹高兴，更念着那份雪中送炭的隐秘恩情。沈玉琼虽因临近产期无法亲至，但萧王府送来的及笄礼却丰厚得惊人，一套赤金镶东珠的头面，两匹宫中新赏的流光缎，还有一对翡翠玉如意，再次引得众人惊叹侧妃娘娘对幼妹的疼爱。
然而，让所有人，尤其是王氏和伸长脖子观望的沈玉珊，她今日也以二皇子妃身份回府，最为震惊的，是太子轩辕宸的驾临。
太子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寥寥几名侍卫内侍，于礼至半时悄然出现。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气质清冷，却亲自将一份贺礼交给了司礼的沈文渊——是一整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一方据出自前朝制砚大师之手的洮河绿石砚，还有一匣子珍贵的龙涎香。礼不算最贵重，但由太子亲自送出，其意味不言而喻。
满场哗然！太子殿下竟然亲自来参加一个侍郎庶女的及笄礼？还带了礼物？这沈七姐……到底有什么魔力？！
王氏的脸瞬间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手中的帕子几乎要扯烂。沈玉珊更是死死盯着那方砚台，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胸口剧烈起伏，若不是顾及场合和身份，几乎要当场失态。太子……太子为何对她如此特别？！
沈玉瑶本人，此刻正端坐于礼席中央，身着华美的及笄礼服，头戴象征成年的精巧钗冠，低眉垂目，任由赞者及正宾为她完成一系列繁琐的礼仪。面上沉静无波，心中却因方才太子出现时，脑中突然炸响的系统提示音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滴滴！紧急临时主线任务发布！】
【任务内容：于及笄礼成、宾客未散前，在合理情境下，向目标人物轩辕宸献诗一首。要求：诗意需含蓄表达倾慕或赞美，不可过于直白露骨，且献诗行为需自然、合情理，不引起在场绝大多数人疑心或反福】
【任务奖励：积分100点。】
【任务失败惩罚：扣除积分50点，生命值-5。附加惩罚：当场高歌‘路’一曲，并持续流口水三日。】
【倒计时：一炷香。】
沈玉瑶：“！！！”
献诗？给太子？还是表达倾慕赞美的情诗？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得自然合理？！失败还要当众唱《路》流口水三？！
这系统是看她今太顺了，专门来给她添堵的吧？！这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的！她现在正在进行及笄礼，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尤其是王氏、沈玉珊那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的眼神！稍有不慎，就是“轻浮放荡”、“勾引储君”的罪名，名声尽毁！可不做……那惩罚她更承受不起！生命值本来就不高，再扣5点……还有那丢人现眼的附加惩罚！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飞转。及笄礼……诗……合情理……
有了！
就在赞者唱喏“礼成”，正宾将最后一支发簪插入她发间，象征她正式成年之时，沈玉瑶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清澈，先是规规矩矩地向父母、正宾、赞者及在场长辈行礼谢恩。
礼毕，她并未立刻退回座位，而是微微转身，面向宾客席，姿态端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女的恭敬与激动：
“今日女及笄，蒙父母厚爱，长辈教诲，诸位亲朋莅临，玉瑶感激不尽。尤感恩浩荡，陛下赐爵；感念储君仁厚，殿下亲临，赐下厚礼，玉瑶愧不敢当。”
她着，目光坦然，实则暗中咬牙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子轩辕宸，福身一礼，继续道：“殿下所赐文房珍宝，寓意深远。玉瑶虽愚钝，亦知读书明理、修身养性之要。值此成年之际，玉瑶无以为报，唯谨记殿下教诲，愿效古之贤女子，以才德立身。偶得拙句一首，名为《咏砚》，借物言志，亦抒感念，斗胆献于殿下座前，聊表寸心，恳请殿下雅正。”
《咏砚》！借咏太子所赠之砚，既切合今日之事，受礼、及笄，又可含蓄表达对赠礼之饶感念与赞美，将“献诗”的行为合理化为“感恩回馈”和“请求指正”，既不失礼，又不会显得过于突兀或谄媚！
在众人或好奇、或惊讶、或审视的目光中，沈玉瑶微微吸了口气，清声吟道：
“一片寒潭石，千年墨沼津。
润含云气古，清映月光新。
磨砺存贞质，方圆契道真。
不才蒙惠赠，愿效席前珍。”
诗的前四句，咏砚之质：如寒潭古石，承千年墨香；温润蕴含古意，清辉映照月光。既赞美了砚台本身，又暗喻了赠砚之饶清贵气质与深厚涵养。
后四句，由物及人及己：砚台经磨砺方显坚贞，外圆内方契合大道真理，暗合储君需刚柔并济、持守正道。最后两句点题——我资质愚钝，蒙您惠赠此宝，愿效仿此砚，成为席前值得珍视的、有德有才之人。
全诗借物咏怀，含蓄委婉，将“感念”与“自勉”结合得恰到好处，赞美了太子，表明了自己的志向，却又毫无男女私情的直白表露，完全符合一个受了恩赐、心怀感激、又正值成年立志的官家姐应有的反应！
席间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声。
“好诗！咏物贴切，寄意深远！”
“沈七姐果然有才！不愧是县主！”
“借咏砚言志，感念殿下，又不失端庄，分寸拿捏得极好。”
连沈文渊都捋着短须，微微点头，觉得女儿这番应对，给沈家挣足了脸面。赵姨娘更是喜得眼眶微湿。沈玉瑾眼中含笑，暗自佩服七妹妹的急智。王氏和沈玉珊则是气得内伤，却又挑不出任何错处——难道还能不许人家感谢太子赏赐？
而坐在上首的轩辕宸，在听到沈玉瑶要献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及至听完这首诗，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诗，是极好的。咏物精到，立意不俗，最后两句的表态更是巧妙。这份急智和才情，再次印证了她绝非常人。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在他亲自来参加她及笄礼的时候？献上这样一首看似感恩、实则字里行间隐有钦慕“清映月光新”、“愿效席前珍”的诗？
他看着下方那个穿着隆重礼服、但可能明明紧张得指尖可能都在发抖，却依旧挺直脊背、目光清正地望着他的少女。
心底那丝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又浮了上来，混合着一丝无奈，一丝探究，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波动。
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诗不错。你有此心，甚好。望你日后勤勉修德，不负此砚，亦不负‘县主’之名。”
这便是认可和勉励了。
【叮！紧急临时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0点！当前积分：708点。】
【目标人物轩辕宸好感度变化：+？系统分析汁…好感度细微波动，暂未形成明确数值增减。】
【生命值：73\/100（未变动）】
沈玉瑶心中巨石落地，几乎虚脱，连忙再次行礼：“谨遵殿下教诲。”
任务完成了！没有扣分！没有当众出丑！太险了！
她退回座位，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才发现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刚才那短短片刻，简直比应对一场商业大战还累。
而轩辕宸，在她退回座位后，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他离开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扫过沈玉瑶的方向。
沈玉瑶……你到底是真心感念，还是又一次精心的算计？亦或是……你那“时不时犯病”的毛病又犯了？
他摇了摇头，将这莫名的思绪抛开。无论是什么，这个沈玉瑶，都越来越让他觉得，是个需要持续关注、也值得持续关注的……谜题。
及笄礼在后续的宴饮中缓缓落幕。沈玉瑶“咏砚谢恩”的佳话，想必很快便会传遍京城，为她本就复杂的名声，再添一笔“才情出众、知礼感恩”的色彩。
夜深人散，沈玉瑶卸下钗环礼服，独自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属于成年女子的脸庞。
及笄礼过了。系统任务也暂时应付过去了。
可她知道，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要开始。成年，意味着更多的目光，更多的算计，以及……那悬而未决的、关乎她未来的婚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眸光却渐渐锐利起来。
来吧。她沈玉瑶（苏清月），早已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无论是深宅，还是朝堂，亦或是那该死的系统与攻略任务，她都会一步步，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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