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的旨意明发下，夜王府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轩辕夜军权在握，凤清音恩宠加身，夫妻二人俨然成为帝都最耀眼的存在。民间传颂着他们的佳话，朝中趋附者亦不在少数。
然而，在那九重宫阙深处，坐拥下的帝王，在欣慰与嘉奖的背后，一颗心却难以完全落地。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弘景帝并未身着龙袍，仅是一袭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年近五旬，鬓角已染霜华，但身形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昔，那是数十年帝王生涯淬炼出的深沉。
内侍监高无庸悄无声息地侍立在一旁，屏息凝神。
“无庸，”良久，弘景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今日朝堂之上，夜王的气势，你也看到了。”
高无庸腰弯得更低，心翼翼地道：“回陛下，夜王殿下英武果决，维护王妃，亦是重情重义之举。此乃陛下之福，社稷之幸。”
“重情重义……英武果决……”弘景帝重复着这两个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是啊，他像极了朕年轻的时候，甚至……青出于蓝。”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高无庸心头一跳，不敢接话。
“朔风城一事，他处理得漂亮。”弘景帝转过身，踱步到龙案前，手指拂过案上那枚象征着“镇北行军大总管”的虎符，“临危不乱，肃清内奸，将计就计，大破北漠。更有凤清音这等贤内助，医术通神，智计不凡，深得民心……”
他每一句，高无庸的心就沉一分。这些明明是功绩，但从陛下口中出，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陛下，殿下与王妃对陛下、对朝廷，忠心可鉴……”高无庸硬着头皮劝慰。
“忠心，朕自然知道。”弘景帝打断他，目光幽深，“夜儿是朕一手带大的，他的能力，朕比谁都清楚。正因清楚，才更需……思量。”
他坐回龙椅，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你可知，如今民间只知夜王夫妇力挽狂澜，解朔风城之危，甚至有人将他们比作日月同辉。军中将士，对其奉若神明，尤其是那凤清音，‘活菩萨’、‘护国神医’之名，在北境军中，怕是比朕的圣旨还要管用。”
功高震主，权倾朝野，民心所向……这些词汇，任何一个出现在一位成年皇子，尤其是一位手握重兵、能力卓绝的皇子身上，都足以引起龙椅上那位最深的警惕。
“陛下，王妃娘娘毕竟是女子，且其心在于医道，在于辅佐殿下……”高无庸试图为凤清音分。
“女子？”弘景帝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吕后、武曌，岂非女子？更何况，她并非寻常女子。她与夜儿，夫妻一体，相辅相成。夜儿得她，如虎添翼。但这双翼……若太过强劲，飞得过高过远，是否会脱离掌控？”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今日朝堂，他为维护凤清音，气势之盛，连朕都觉心惊。那是久居上位、执掌生杀方能养出的威势。朕尚在，他便是臣，是弟。若有朝一日……他是否还能容得下其他声音？是否还会甘居人下？”
这才是帝王心中最深沉的忌惮。他欣赏弟弟的优秀，也需要弟弟的能力来稳固江山，但作为兄长，尤其是帝王家的兄长，他更惧怕自己被超越，被取代。轩辕夜的成长速度，以及他与凤清音结合后产生的巨大能量，已经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
高无庸冷汗涔涔，伏地道：“陛下春秋鼎盛，夜王纯忠，断不会……”
“纯忠？”弘景帝目光掠过御案一角堆积的、关于各地官员动向的密报，其中不乏与夜王府交往过密的记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亲情又能维系几时？朕当年……亦是如此走过来的。”
他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惫：“罢了，此事不必再提。夜王之功，该赏的还是要赏。北境军事，也确需他坐镇。只是……”
他话未尽，但高无庸已然明白。
赏赐与权柄之下，是更严密的审视与无形的制衡。帝王心术，在于平衡。他既要用轩辕夜这柄最锋利的剑开疆拓土、震慑四方，也要确保这柄剑的剑柄，始终牢牢握在自己手郑
“传朕密旨，”弘景帝沉吟片刻，低声道，“北境三州刺史，凡有重大军情民政，除报夜王外，需另备一份密折，直送朕处。还迎…让‘影卫’多留意夜王府的动向，尤其是……与军中将领的往来。”
“老奴……遵旨。”高无庸心中一凛，知道陛下终究是起了更深的心思。
夜色更深，御书房的烛火将弘景帝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显得孤独而莫测。
荣宠与猜忌，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此时的夜王府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与荣耀之中，却不知那来自九重宫阙的、冰冷的目光，已悄然落在了他们身上。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帝国的权力之巅，从无真正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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