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高坡上,草木稀疏,怪石嶙峋。数架经过改造、形制奇特的床弩静静矗立在坡顶,弩身覆盖着与岩石颜色相近的灰褐色麻布。凤清音一身劲装,立于弩阵之后,脸色因紧张和连日奔波而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坡下那场惨烈混战以及西狄军的动向。青黛、白芷及十余名挑选出的医疗队好手和军中弩手,屏息待命。
当看到轩辕夜率领残部,浴血杀出重围,向着高坡方向疾驰而来时,凤清音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估算着距离、追兵速度,以及北漠与西狄军的相对位置。
“弩手准备!目标,西狄军前阵与北漠追兵结合部!使用‘惊雷箭’!听我号令!” 凤清音的声音清冷而坚定。
所谓“惊雷箭”,是她利用军中剩余的火药,结合北地一种易燃的矿物粉末,改造的特制箭矢,箭头中空,内填混合火药,撞击后能产生巨响和强光,并溅射火星,主要用于扰耽制造混乱,杀伤力有限,但在此刻,或能起到奇效。
轩辕夜的骑兵越来越近,身后北漠追兵紧咬不舍,侧翼西狄军也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想截断他们的去路。
就是现在!
凤清音玉手猛地挥下:“放!”
“嘣!嘣!嘣!”
机括闷响,数支粗壮的“惊雷箭”拖着淡淡的烟迹,呼啸着射向预定区域!
“轰!轰!轰!”
箭矢落地或凌空炸开!巨响如同平地惊雷,刺目的闪光伴随着四溅的火星,瞬间在追兵与西狄军之间制造出一片混乱地带!战马受惊,嘶鸣人立,骑兵阵型大乱,追击势头为之一滞。
“王爷!快!” 凤清音朝着坡下高喊。
轩辕夜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夹马腹,率先冲上高坡。残存骑兵紧随其后,迅速依托坡上乱石建立简易防线。
“清音!” 轩辕夜翻身下马,肩头箭伤崩裂,鲜血已染红了一片皮甲,但他恍若未觉,目光灼灼地看向凤清音,“你怎么……”
“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 凤清音快步上前,迅速检查他的伤口,同时语速极快地道,“西狄军心怀叵测,龙城守军亦有异动。张韬将军见到绿色信号,定会加速来援,但需时间。我们必须在此拖住!”
她看了一眼坡下重新开始整队、面目狰狞的北漠追兵,以及远处那支已完全展开、明显不怀好意的西狄骑兵,沉声道:“王爷,西狄赫连勃勃意在鹬蚌相争。我们或可……祸水东引。”
轩辕夜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让北漠和西狄先打起来?”
“正是。” 凤清音点头,“西狄军方才观望,北漠追兵受惊雷箭所阻,此时正是间隙。王爷可派一骑,持北漠缴获之令箭或信物,冒充北漠溃兵,向西狄军靠拢,‘惊慌’禀报,就……就龙城内变,有贵人(可暗示是反对兀术的北漠王子)欲与西狄合作,共击圣,请西狄速速进军接应!同时,另派数骑,向不同方向奔逃,做出溃散假象,吸引北漠注意。”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且冒险的计策,赌的是西狄的贪念、北漠的多疑以及战场上信息传递的混乱。
轩辕夜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坡下重新逼近的北漠追兵和虎视眈眈的西狄军,决然道:“好!便依此计!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他立刻挑选出一名精通北漠语、胆大心细的校尉,命其换上之前缴获的北漠皮甲,带上那枚从密探身上搜出的、镶有红宝石的狼头令牌(此物级别够高),又低声嘱咐一番。同时,另派五骑,向不同方向作溃逃状。
那校尉领命,瞅准一个空档,打马便向西狄军阵前方向“仓皇”奔去,一边跑一边用北漠语高喊:“不要放箭!自己人!龙城有变!奉……奉密令求见西狄王子殿下!”
西狄军前阵一阵骚动,有人引弓欲射,却被军官喝止。那校尉趁机连滚带爬靠近,高举令牌,急促地着什么。西狄阵中,一名将领模样的骑士策马上前,接过令牌查看,又盘问几句,脸色变幻不定,随即拨马回身,向着中军赫连勃勃所在之处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那几骑“溃兵”也成功地吸引了部分北漠追兵的注意力,引起了一阵分散追击的混乱。
战场出现了诡异的僵持。北漠追兵在矮坡下重整,顾忌坡上弩箭和侧翼的西狄军,未敢立刻强攻。西狄军则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赫连勃勃的决断。轩辕夜残军得以喘息,紧急包扎伤口,整理所剩无几的箭矢。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刻都仿佛无比漫长。
突然,西狄军阵中,那面金狼大纛动了!但不是向前进攻,而是缓缓向侧后方移动!紧接着,整个西狄军阵开始转向,竟似要脱离战场,向西北方向退去!
赫连勃勃竟然选择了撤兵?是看破了计策,还是另有打算?
不待轩辕夜细想,坡下的北漠追兵却似乎被西狄军的突然撤退激怒了!在他们看来,西狄人先是观望,现在又想不沾血腥地溜走,哪有这等好事?尤其是兀术,他本就对西狄与北漠右贤王的私下勾当有所耳闻,此刻见西狄军行为诡异,更是疑心大起,怒火中烧!
“拦住西狄人!不能让他们跑了!” 兀术嘶声怒吼,竟分出一大半兵力,转而扑向正在撤湍西狄军!他要先解决这个反复无常的“盟友”!
西狄军没料到北漠会突然翻脸,仓促应战,两股骑兵顿时绞杀在一起!草原上再次爆发出震的喊杀声。
机会!
轩辕夜精神大振!北漠主力被西狄牵制,龙城方向王庭卫队依旧按兵不动(似乎真的内部有变),此刻正是突围或等待援军的最佳时机!
“王爷!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了望的士卒突然激动地指向西南方向。
只见西南地平线上,烟尘滚滚,旌旗招展,一面巨大的“夜”字王旗迎风猎猎!是张韬的主力大军!他们看到绿色信号,不惜代价,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
“好!” 轩辕夜霍然起身,不顾肩伤疼痛,长剑遥指龙城,“传令全军!上马!随我接应援军,夹击北漠!”
残余的千余骑兵爆发出震的欢呼,疲惫伤痛仿佛一扫而空,纷纷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龙城方向,那紧闭的西门突然再次洞开!但这次涌出的,不再是王庭卫队,而是一支打着不同旗号、装束也略显杂乱的骑兵!他们的人数不多,约两三千人,但冲出城门后,并未攻击任何一方,而是迅速绕开主战场,向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看方向,竟是朝着北漠腹地!
“那是……” 轩辕夜瞳孔一缩。
“是北漠内部反对兀术的势力!”凤清音瞬间明悟,“他们趁兀术主力在外,王庭空虚,发动了政变!此刻是趁乱逃离龙城,以图后举!”
龙城果然内乱!难怪王庭卫队之前举动异常,他们恐怕是在镇压内乱,或已卷入其中!
内乱、西狄与北漠反目、圣援军抵达……所有的变数,在这一刻汇聚、碰撞、爆发!
轩辕夜不再犹豫,长剑前指:“佑圣!将士们,随我杀——!”
高坡上的残军呼啸而下,如同猛虎出闸,与正从西南方向冲杀而来的张韬主力,形成了对正与西狄军混战的北漠军的夹击之势!
本就因分兵追击西狄而阵型散乱的北漠军,突遭两面夹击,又闻龙城生变,顿时军心大乱!兀术虽奋力指挥,但败局已定,阵线迅速崩溃。
西狄赫连勃勃见势不妙,再也顾不得什么渔翁之利,率领部下拼死杀出重围,向着来路仓皇逃窜,留下满地尸骸和咒骂。
轩辕夜与张韬会师,合兵一处,对溃散的北漠军展开了最后的追击。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直至日落时分,方才收兵。
是役,北漠太子兀术重伤,仅率数千残骑逃入北方茫茫草原,不知所踪。西狄赫连勃勃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惨重,狼狈西窜。龙城内乱,数名北漠王子或死或逃,王庭元气大伤。
而圣军,虽也伤亡不,尤其轩辕夜亲率的三千奇袭部队近乎全军覆没,但主力尚存,更一举击溃北漠、惊退西狄,兵临龙城之下!
当夕阳的余晖将龙城巍峨的轮廓染成一片血色时,轩辕夜与凤清音并肩立于城外高岗之上,望着这座象征着北漠权力核心的城池。
城内,火光隐约,喊杀声仍未完全平息,那是北漠内部势力在继续清洗、争夺。
城外,圣大军肃立,旌旗在晚风中飘扬。
“清音,我们……做到了。” 轩辕夜的声音带着嘶哑,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与激昂。
“嗯。”凤清音轻轻点头,握住了他染血的手,“但接下来,是战,是和?龙城,是进,是围?”
轩辕夜望着那座动荡的城池,眼神深邃:“北漠经此一役,十年内难复元气。西狄亦受重创,短期内不敢东顾。至于龙城……” 他顿了顿,“陛下旨意是‘犁庭扫穴’,但强攻损失必重,且北漠内乱,或可为我所用。传令,围而不攻,遣使入城,招降。同时,八百里加急,将战报及北漠、西狄勾结罪证,一并奏报朝廷!”
一战定乾坤。
北境百年边患,经此血战,终见平息曙光。
而新的篇章,新的挑战,也将随着这座草原王庭的陷落(无论是武力还是政治上的),缓缓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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