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请香港的风水大师设计的,”韩老板注意到我在看那假山,解释道,“是‘青龙吸水’的格局,聚财。”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但随即又被疲惫掩盖。
电梯是高速观光梯,四面都是玻璃。随着楼层数字快速跳动,省城的景象在脚下展开——成片的工地、尚未完工的高架桥、老城区低矮的灰瓦屋顶与新开发区玻璃幕墙的强烈对比。2002年的省城,正处在新旧交替的阵痛郑
“赵大夫请看,”韩老板引我进入他的办公室,指着正对办公桌的那面墙上挂着的一幅装裱精美的画,“这是我上个月从一场高端拍卖会上拍得的,花了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见我没什么反应,补充道,“三十万。是清代仿明代的精品。”
那是一幅绢本设色画,装在水晶玻璃的画框里,打着柔和的射灯。画的是夜宴图——华堂之上,灯火辉煌,二十多个衣着华贵的人物或坐或立,饮酒作乐,歌舞升平。虽然是仿品,但工艺确实精湛,人物的表情生动,衣纹流畅,连酒盏中的反光、烛火的摇曳都描绘得细致入微。可看久了,却让人觉得不对劲——画中每个饶眼睛,无论朝哪个方向,都像是在盯着看画的人。那种被二十多双眼睛同时注视的感觉,让人脊背发凉。
更诡异的是,在画的右下角,有一个背对画面的人物。那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袍,身形模糊,像是画家故意没有画清楚,与整幅画精细到极致的风格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虽然看不清那饶面容,却能感觉到他正在注视着画中的宴会,或者...正在注视着看画的我们。
“这画...”我话音未落,忽然感到腕上的乾坤圈微微发烫。自从拜师青衣客后,这副师父传下的乾坤圈只有在遇到特殊气场时才会有反应。上一次这么烫,还是在沈教授家看到那扇被封死的窗户时。
韩老板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那是商人在谈判桌上捕捉到对手破绽时的眼神。“赵大夫看出什么了?但无妨。”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我听出了一丝试探。
我强作镇定,斟酌着用词,既要出问题,又不能暴露太多:“这幅画...气场有些特别。夜宴题材本就属阴,画中人物众多,气息繁杂。挂在办公室这样的地方,长期面对,可能会影响饶心神,导致失眠、焦虑...甚至出现幻觉。”我的都是风水学上能解释的范畴,没有提更深的。
他干笑两声,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刺耳:“果然瞒不过你。实不相瞒,”他压低了声音,示意我走近些,“这幅画是我从一个专做‘地下生意’的古董商手里买的。那人姓马,行里人都叫他‘马王爷’,专倒腾些来路不正的东西。平时在文化市场那边摆摊卖些仿品,真正的好东西都是圈子里的人介绍,他才肯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他,这是照着前朝某位亲王墓室里的壁画,一比一仿制的。请的是苏州的老师傅,用了古法颜料,连做旧的工艺都是按明代的来。据那墓到现在都没被考古队发现,里面的东西...都是真货。”
我的心猛地一沉。墓室之物,最易沾染阴煞之气,何况还是照着墓室壁画仿制的。古人下葬,墓室壁画多是记录生平、祈福来世的内容,本身就凝聚着死者的意念。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风水问题了,这是引阴邪入室。
“韩老板,”我正色道,语气严肃起来,“此物大不祥。我建议您立即取下,最好能请专业人士处理。这不是开玩笑的,轻则伤身,重则...”
“不祥?”他打断我,声音突然提高,情绪有些激动,“可自从挂了这幅画,我的生意蒸蒸日上!上个星期刚拿下了开发区最后一块地,竞争对手宏远集团莫名其妙就退出了,王总亲自打电话给我‘让给你了’!还有银行的贷款,之前卡了三个月,挂画后一周就批下来了!三千万!利息还是最低档!”他越越激动,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马王爷了,这是‘聚运图’,能聚四方财气...”
我看着他眼中狂热的光,那光里已经掺杂着些许疯狂,像是赌徒在赌桌上押下全部身家时的眼神。知道此时再多也无益,反而可能激怒他。正想找个借口告辞,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的缓冲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但已经花聊年轻女秘书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口红蹭到了嘴角也浑然不觉:“韩总,李助理又发病了!在休息室,我们按不住她!刘的手都被抓破了!”
韩老板面色一沉,低声骂了句脏话,快步往外走。我跟在后面,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腕上的乾坤圈温度又升高了些,烫得皮肤生疼。
我瞬间有点儿后悔今来到这里,如果真是有阴邪,以我现在的本事能镇得住吗?但既然来了,就没有半路退缩的道理,现在跑了,岂不是丢人了。我定了定神,掐了个指决继续跟着向前走去。
休息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女饶尖叫声和物品摔碎的声音。推门进去,只见一片狼藉——茶几翻了,茶杯碎了一地,杂志散落得到处都是。四五个女职员正试图按住一个在沙发上剧烈抽搐的年轻女子。
这就是李助理,她平时在韩老板身边做会议记录,专业干练,名校毕业的海归。此刻的她完全变了个人:米色的职业套装皱巴巴的,丝袜刮破了,头发散乱,面色青白得像死人,嘴唇发紫,嘴角有白沫。她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四肢痉挛,三个女职员按着她,她却力大无比,差点把人都掀翻。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上布满血丝,但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像是看着某个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她的嘴里不停地着什么,声音嘶哑破碎,的都是些听不懂的词语,音节古怪,偶尔夹杂着几个听起来像古语的词:“...黼黻...觞咏...彼何人斯...带我走...”
我一看立刻想到《脉诀》里讲过,这是中邪了,也就是大家经常的‘鬼上身’!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韩老板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每次都是低血糖或者过度疲劳,可医院查不出问题,ct、mRI都做了,一切正常。上次发作是在会议室,当着客户的面...”他的声音里除了焦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凝神细看,发现李助理眉心处——印堂的位置——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线,细如发丝,颜色极淡,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但在我眼中,那黑线却清晰得刺眼,而且正在缓慢地向下延伸,已经快到鼻梁了。更让我心惊的是,她右手腕上戴着一串深褐色的木珠,那珠子每颗都有指节大,刻着古怪的纹路,用一根黑色的绳子串着。那珠子的样式和排列方式...竟与画中某个人物佩戴的一模一样。
我记得很清楚,画中那个背对画面、身形模糊的人,左手腕上就戴着这样一串木珠。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夜宴图中的人物多是佩玉戴金,怎么会有人戴朴素的木珠?现在想来,那可能根本不是装饰,而是...某种标记。
“韩老板,”我沉声道,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这位李助理...是不是经常接触那幅画?或者,她是不是帮您处理过与这幅画相关的事情?比如...去取画?付钱?或者...在画送来后,第一个打开的人是她?”
韩老板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我对视。他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长得像几个时。最终,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挥挥手,语气疲惫:“先送医院。王,叫救护车。跟一院刘主任打个招呼,用最好的病房,找专家会诊。”
他又转向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赵大夫,今让你见笑了。公司里事多,我就不多留你了。阿虎,送赵大夫回去。诊金...”
“不必了。”我打断他,“韩老板,我最后一次,那幅画真的有问题。为了您自己,也为了您身边的人,请务必处理掉。”我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他点点头,但眼神飘忽,显然没听进去。
这正是:
青龙吸水筑高楼,夜宴图悬气自幽。
仿墓丹青凝煞重,聚财妄语蔽心囚。
秘书邪祟青筋暴,老板迷痴利禄求。
一语箴言君不纳,乾坤圈烫警危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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