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简宁家出来,我径直回了医馆。周老先生正在整理上午的病案,见我回来,抬头问道:“心谣上车了?”
“是的。”我在他对面坐下,深吸一口气,“我还去了趟简宁家,她母亲的情况...很不好。肝癌晚期。”
周老先生放下手中的笔,眉头微蹙:“病人现在状态如何?”
“我…我没看到病人,不过听简宁的描述,病人自己有放弃治疗的想法,但意识还清醒。”我停顿了一下,“简宁一个人照顾她,看上去很疲惫,也很...绝望。”
周老先生沉默片刻,起身道:“收拾一下,我们现在过去。”
我愣住了:“现在?”
“现在。”他已开始准备出诊箱,“拖延不得。我得亲自看看病人,才能知道该怎么帮。”
下午两点,我们再次来到教师新村。爬上四楼,我敲响门时,简宁开门后看见周老先生,明显愣住了。
“周爷爷...您怎么...”
“我来看看你妈妈。”周老先生温和地,“不打扰吧?”
简宁的眼圈瞬间红了,连忙侧身:“不打扰,快请进...”
周老先生走进卧室,简宁母亲已经醒了,看见陌生人,有些困惑。简宁连忙介绍:“妈,这是周爷爷,三钱的老师,是位老中医。”
“周大夫好...”简宁母亲想坐起来,周老先生连忙示意她不必。
“躺着就好。”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给您把把脉。”
卧室里很安静。周老先生的手指搭在简宁母亲的腕上,闭目凝神,许久没有话。简宁紧张地站在一旁,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过了很久,周老先生才睁开眼:“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简宁母亲照做。舌质暗紫,舌苔黄腻,边缘有齿痕。
周老先生点点头,又问了些问题:疼痛的位置、程度,食欲如何,睡眠怎样,大便情况...简宁母亲一一回答,声音虚弱但清晰。
问诊完毕,周老先生站起身,对简宁:“我们出去。”
客厅里,周老先生沉吟片刻:“你母亲的病,西医那边怎么?”
“省医院肿瘤科的陈主任...”简宁的声音发颤,“已经晚期,手术风险太高,建议保守治疗,用止痛药,尽量...尽量让她舒服一些。”
周老先生点点头:“陈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的判断我信得过。从中医角度看,你母亲这是肝郁气滞,湿热毒蕴,日久成积。现在正气已虚,邪气盛实,攻补两难。”
简宁的眼泪掉了下来:“那...那还有办法吗?”
“办法有,但要慢慢来。”周老先生语气沉稳,“现在首要的是缓解疼痛,改善她的生活质量。让她能吃下饭,能睡好觉,少受些苦。”
“那...那要吃什么药?”
“我回去配。晚上让三钱送过来。”周老先生看了看表,“另外,明我会亲自去省医院找陈主任,详细了解你母亲的检查结果,看看中西医结合能不能有更好的方案。”
简宁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周爷爷...医药费...”
“这个你先别操心。”周老先生摆摆手,“治病要紧。其他的,我和三钱想办法。”
离开简宁家时,简宁送我们到门口,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真的谢谢...”
周老先生只是点点头,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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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馆,周老先生没有休息,直接进了药房。我跟进去,帮他拉开药柜。
“记方。”周老先生一边抓药一边。
我连忙拿出纸笔。
“芍药三钱、当归三钱,白术三钱,茯苓三钱。”他的手指在药柜间移动,准确无误地拉开一个个抽屉,“柴胡三钱,炙甘草三钱,煨姜三片。”
我快速记下,这些都是调和肝脾、益气养血的常用药。
“再加半枝莲一两,白花蛇舌草二两。”周老先生顿了顿,“这两味是抗肿瘤的,但药性偏凉,要和你前面的温补药配合好。”
我明白他的用意——前方扶正固本,后方清热解毒,攻补兼施。
周老先生抓药的速度很快,但很稳。每一种药材都要仔细看,闻,甚至尝一点。他,药材的质量直接影响药效,不能马虎。
“三钱,”他忽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亲自去看病人吗?”
“因为要准确辨证?”我试探着回答。
“这是一方面。”周老先生把抓好的药放在一起,“更重要的是,要让病人和家属看到希望。我们医者上门,他们就知道自己没有被放弃。这份心意,有时候比药还重要。”
我点点头,想起简宁刚才的眼神——从绝望到燃起一丝希望,那种转变,确实比什么药都珍贵。
药配好了,周老先生仔细包好,分成七包:“一一包,水煎服,早晚各一次。先吃七看看效果。”
我接过药包:“我现在就送过去?”
“去吧。”周老先生看了看窗外渐暗的色,“快去快回,路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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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时,我再次站在简宁家门口。手里提着药包,沉甸甸的,不只是药材的重量。
开门的是简宁,她看见我手里的药,眼睛亮了:“这么快...”
“周老先生配好就让我送来了。”我把药递给她,“一一包,水煎,早晚各一次。这里是七的量。”
她接过药,手指轻轻抚过纸包:“谢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
“先别这些。”我走进屋,“我教你具体怎么煎。”
厨房很,但收拾得很干净。我拿出其中一包药,拆开,一味味指给她看:“这是白芍,这是当归...周爷爷,要先用冷水浸泡半时,水量要没过药材两指。大火烧开,然后转火慢煎四十分钟...”
她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灯光下,她的脸依然苍白,但有了些神采。
“煎好后把药汁倒出来,”我继续,“再加冷水,煎第二次,三十分钟。两次的药汁混合,分成早晚两次喝。”
“记住了。”她得很认真。
“还有,”我想起周老先生的嘱咐,“如果服药后有什么反应——比如疼痛减轻了,或者食欲好些了,或者有什么不舒服——都要记下来。周爷爷要随时调整方子。”
“好。”她点点头,眼睛又红了,“你们...对我太好了。”
“别这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们是朋友。”
她擦擦眼睛,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一会儿回去吃。”
“在这儿吃吧。”她着已经走向厨房,“我煮了粥,还有一点咸菜...”
我想推辞,但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晚饭很简单,白粥,咸菜,还有一个炒青菜。但我们吃得很安静,很认真。窗外的夜色完全降临了,城市的灯火透过窗户照进来,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我妈刚才,”简宁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这样,觉得有希望了。”
我放下筷子:“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我,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三钱哥,周老先生和你以前治愈过这类病人吗?”
“我还没遇到过这类病症,但周老先生应该治愈过。”我实话实。
“治愈率高吗?有多少?”简宁不断的提问。
我知道她是想通过我的回答提升信心和希望,但这种人命关的事我不能乱:“简宁,你知道阿姨得是什么病,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命。但请你相信我和周老先生。”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哭了。以前她疼得厉害也不哭,就是咬着牙忍着。今她哭了…”
我不知道该什么,只能安静地听着。
“所以,”她擦擦眼泪,“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她重新有了情绪,有了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
吃完饭,我帮着她收拾碗筷。厨房的窗户外,能看到远处省医院的灯光,在夜空中格外明亮。
“明周老先生会去医院找你母亲的主治医生。”我,“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嗯。”她点点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按时给她吃药。”
该走了。走到门口时,简宁忽然:“三钱,帮我谢谢心谣姐。谢谢她让你来,谢谢她...让你来帮我。”
我愣了一下:“她很关心你的。”
“我知道。”简宁笑了笑,笑容很淡,但很真诚,“所以更要谢谢她。”
走下楼梯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门口,灯光从背后照过来,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夜色深深。我走在回医馆的路上,街灯一盏盏,像无声的守卫。手里还残留着药包的气味——草木的清香,混合着苦涩,就像生活本身。
回到医馆时,周老先生还在书房。我敲了敲门,他让我进去。
“送到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送到了。教了她怎么煎药。”
“嗯。”他放下笔,“明一早,你跟我去省医院。”
“好。”
“还有,”他抬起头看我,“这段时间,你没事多去看看简宁那孩子。不容易。”
“我会的。”
周老先生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写东西。我退出书房,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脑海里闪过今的种种……
还有远在县城的李心谣,她应该到家了,此刻在做什么?要不要告诉她简宁真实的情况?还是算了吧,多一个人忧心而已……
我想起她临别时的拥抱,想起她的“记住我们的约定”。枕头上还留有她的发香。
我闭上眼睛,慢慢沉入睡眠。
这正是:
闻得慈亲病入膏,医庐急唤踏云涛。
四楼灯影凝愁绪,三指脉息辨郁陶。
方里温凉融草木,语中轻重系心潮。
夜归犹带药香远,一盏街灯照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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