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大洋！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笔足以让许多若脑袋的巨款！
军需采买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旦查实，负责的管事必死无疑，甚至会牵连甚广。
白珞嫣的眉头瞬间蹙紧。
她放下手中的钢笔，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将霍明薇带来的账册拿到面前。
她没有理会霍明薇的哭诉，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目上扫过。
采购明细，数量，单价，供货商，付款记录……
她的指尖在纸页上快速移动，大脑高速运转，将一串串数字进行着无声的拆解、对比和心算。
霍明薇紧张地屏住呼吸，眼泪都忘留，死死盯着白珞嫣沉静的侧脸，仿佛能从她脸上看出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里只剩下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霍明薇压抑的抽泣声。
突然，白珞嫣移动的指尖停在了一行记录上。
“这里。”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道惊雷炸在霍明薇耳边！
白珞嫣纤细的指尖，精准地点在账册上一串不起眼的数字旁边，那里记录着一笔向“德商礼和洋斜采购“特种合金无缝钢管”的款项。
数量、单价、总金额看起来似乎都合乎常理。
“这笔款项，支付日期是上月十五。” 白珞嫣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问题出在汇率上。”
她拿起旁边的钢笔，在草稿纸上迅速写下几个数字：“上月十五，上海银元对德国马磕公开牌价是1：4.25。但这份合同里约定的结算汇率，却是1：4.10。”
她在纸上清晰地列出计算过程，“按照合同采购数量和单价，总价折合马克应为……再按1：4.25的公开牌价换算，应付银元为……而账册上实际支付的金额是……”
她将草稿纸推到霍明薇面前，上面两个最终计算出的银元数额，相差了整整一万八千块！
“汇率差被做了手脚。” 白珞嫣的声音斩钉截铁，“有人利用信息差，虚报了汇率损失，吞掉了这一万八千块差价。”
霍明薇看着纸上清晰无误的计算过程，又看了看账册上那个刺眼的支付数字，眼睛瞬间瞪大，脸惨白如纸！“啊……他……他们怎么敢……”
白珞嫣的目光却并未离开账册。
她的指尖继续向下移动，落在了那批“特种合金无缝钢管”的规格参数描述上。
德文标注的参数非常专业，霍明薇完全看不懂。
“还有，” 白珞嫣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锐利，“这批所谓的‘特种合金无缝钢管’……”
她拿起钢笔，在参数描述的几个关键数值上重重地画了几个圈，抬眸看向惊魂未定的霍明薇，眼神锐利如刀：
“明薇，你哥哥采购无缝钢管，通常是用在什么地方？”
“啊？” 霍明薇一愣，下意识回答，“……兵工厂？做枪械的枪管……或者蒸汽机车的锅炉管道？”
“没错。” 白珞嫣的指尖点在她画圈的参数上，“但你看这里标注的‘屈服强度’、‘抗压极限’、‘耐高温系数’……这些数值，远超普通锅炉管道甚至常规枪械枪管所需的标准。”
她顿了顿，看着霍明薇依旧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石破惊的结论：
“这批钢材的规格参数……更符合一种东西的制造要求——”
“陆军野战炮的炮管。”
“啪嗒！”
霍明薇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用来擦眼泪的丝帕，瞬间掉在霖上！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她死死地盯着白珞嫣，又惊恐地看向那本摊开的、仿佛沾染了剧毒的账册，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炮管材料！
虚报汇率，侵吞巨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墨！这是资敌？！是叛国？！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霍明薇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沉重、冰冷、带着风尘仆仆硝烟气息的军靴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缓慢地，停在了书房虚掩的门外。
那脚步声，如同踩在饶心尖上。
霍明薇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扭头看向门口，脸上血色尽褪！
白珞嫣握着钢笔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那扇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的门扉。
门外走廊的光线被一道高大、挺拔、散发着浓烈血腥与硝烟气息的身影挡住。
霍凛川回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却沾染着明显尘土和暗色污渍的墨绿色戎装，军帽帽檐在他冷硬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风尘仆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眉眼间带着长途奔袭和战场厮杀后的浓重疲惫。
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此刻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门缝，精准地、沉沉地落在了书桌后，那个手握钢笔、身姿笔挺、眼神清澈而锐利的女子身上。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被做了大量批注的洋务文件，扫过霍明薇脚下掉落的丝帕和她惨白惊恐的脸，最终，定格在白珞嫣面前那本摊开的、致命的蓝皮账册上。
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书房内本就凝滞的空气。
他迈步，军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着白珞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极度疲惫和震惊而产生的干涩：
“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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