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安远侯世子、将作监少监沈逾明，即刻开门——接旨——！”
这石破惊的一声呼喊，如同九雷霆，轰然炸响在听雪轩内外。那蕴含的内劲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更震得潜伏在暗处的杀意为之一滞！
沈逾明紧绷的心弦先是一松，随即又猛地提起！圣旨？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福是祸？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催命的符咒？
他无暇细思，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迅速将宝剑归鞘，把巡卫令牌塞入怀中，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脸上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快步走到门前，朗声道：“臣沈逾明，接旨！”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老仆沈忠一脸惊惶与激动地站在门口，身后是漫风雪，以及风雪中影影绰绰、甲胄鲜明的大内侍卫！
一名身着绛紫色宦官常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太监，在一众持刀侍卫的簇拥下，迈着方步走了进来。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目光在书房内扫过，最后落在沈逾明身上，嘴角扯出一抹公式化的笑意，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少监，跪接吧。”
“臣，沈逾明，恭请圣安！”沈逾明撩袍，对着圣旨方向，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他能感觉到，屋顶上、院子角落里的那些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圣旨的到来，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驱散了近在咫尺的死亡阴影。
那太监展开圣旨，用特有的腔调高声宣读：
“奉承运皇帝，敕曰：朕闻，将作监少监沈逾明，勤于王事，敏而多思。前献‘擎闸’之策，利在疆场；今推标准之法，功在社稷。更兼体恤边务，精研细节，于基座构造别有创见，深合朕意。尔之才具，实属难得。特赏宫缎十匹，黄金百两，御制狼毫笔一对，松烟墨十铤，以示嘉勉。望尔戒骄戒躁，再接再厉，精益求精，勿负朕望。钦此——”
竟然是一道纯粹的嘉奖圣旨！只字未提芳林苑，未提齐王，未提巡卫，只专注于他“擎闸”的功劳和最新的技术改进！
沈逾明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敬地叩首：“臣，沈逾明，叩谢陛下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双手高举，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明黄的绢帛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
“沈少监，快请起。”那太监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虚扶了一下，“陛下对少监的才干，可是赞赏有加啊。特意嘱咐咱家，要亲眼看看少监改进那‘擎闸’基座的图纸呢。”
沈逾明顺势起身，心中了然。嘉奖是真，但这深夜前来，大张旗鼓，恐怕“看图纸”是假，“震慑宵”、表明皇帝态度才是真！陛下这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也是告诉所有暗中窥视的人——沈逾明，朕保了！
“有劳公公深夜冒雪前来，沈某感激不尽。图纸就在案上，请公公过目。”沈逾明侧身引路，态度谦逊。
那太监走到书案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摊开的图纸，啧啧称赞了几句“巧思妙想”，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仅容两人听见：“沈少监，陛下让咱家带句话给你。”
沈逾明心头一凛，躬身道：“臣，恭聆圣训。”
“陛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朕既知其秀，便不容狂风折之。你好生做事，朕，心中有杆秤。’”太监的声音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沈逾明深深一揖：“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必当竭尽驽钝，以报君恩！”
“嗯，沈少监是聪明人，咱家也就不多了。”太监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随行的侍卫将赏赐之物一一抬入房中，“夜色已深，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公公辛苦。”沈逾明示意沈忠封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分量不轻的赏封，亲自将太监一行人送至院门外。
看着那一行饶身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夜色中，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沈逾明站在院门口，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身上，久久未动。
怀中的巡卫令牌冰冷坚硬，手中的圣旨却带着一丝暖意。皇帝的维护之意如此明显，甚至不惜深夜下旨，派大内侍卫亲自护送太监前来，这无疑给他套上了一层坚固的护身符。至少短期内，齐王也好，其他势力也罢，绝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他进行刺杀。
但，这真的是纯粹的庇护吗？
“朕，心中有杆秤。”——这句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皇帝是在告诉他，他的价值在于他的“才具”，在于他能做事，能利国利民。皇帝可以为他挡住明枪暗箭，但前提是，他必须始终在这杆“秤”的度量范围内，不能逾越，不能失控。
而且，陛下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方式表态，是否也意味着，宫里的那场关于刘副总管、关于“钥匙”的博弈，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陛下需要他这颗棋子，稳定地待在棋盘上，甚至……在必要时，成为打破平衡的那一只手？
沈逾明缓缓转身，走回书房。屋内的炭火依旧温暖，赏赐的宫缎金银在灯下熠熠生辉，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皇帝的介入，将这场斗争提升到了更高的层面，也更加凶险莫测。
他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些改进“擎闸”的图纸上。技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目前唯一的、皇帝认可的护身符。他必须将这件事做得更漂亮，更无可指摘。
同时，他摸了摸怀中的令牌。巡卫……他们抓捕刘副总管入宫，如今陛下又如此强硬地维护他，这二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陛下对巡卫的行动，是默许，是主导，还是……也有所忌惮？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座森严的皇城。
他需要知道，皇城里，究竟在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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