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遇袭的消息,在沈逾明的严令下被死死捂住,除了皇帝和少数核心人员,外界一概不知。但京城上空那股无形的、日益沉重的压力,却让不少敏感的人感到心悸。
钦监的警报一日紧过一日,玄微真人几乎是住在了观星台,日夜观测,脸色一比一难看。民间关于“荧惑守心,下大乱”的流言悄然滋生,尽管官府极力辟谣,却收效甚微。连带着,京中几家香火鼎盛的道观佛寺,最近都人头攒动,香客们求的都是“平安”、“避灾”。
朝堂上,气氛也越发微妙。皇帝连续数日召见重臣,频繁调动京营和禁军的布防,虽未明言,但明眼人都能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严世蕃一党暂时偃旗息鼓,但私下动作不断,似乎在观望,也似乎在等待什么。
沈逾明这几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要关注哑女的恢复情况(在还魂汤的效力下,哑女生命体征稳定下来,甚至偶尔能对顾清辞的轻声问话做出极其微的反应,比如手指颤动),一边要加紧对完整量尺的掌控练习,还要与荆无影、张谨秘密筹划应对“荧惑守心”之夜的行动。
根据灰隼和阿成的探查,那条从格物院厢房地下挖出的密道,蜿蜒曲折,最终竟通向城外西郊一处早已废弃的砖窑,显然莲花教为了这次行动,经营筹划已久。密道已被沈逾明派人暂时封堵,但保不齐还有其他隐秘通道。
观星台旧址那边,灰隼传回的消息越发令人不安。地下祭坛的规模远超预期,而且近期活动异常频繁,经常有黑袍人搬运各种物资进去,其中不乏一些看起来就很邪门的祭祀用品。更让人心惊的是,灰隼他们在远处用特制的“窥远镜”(沈逾明结合水晶磨片弄出的简易望远镜)观察时,曾隐约看到那巨大竖井中黑气翻涌,有扭曲的巨大黑影一闪而过,并伴随低沉恐怖的嘶吼,吓得他们差点暴露。
“那井里,恐怕真的封着某种……‘东西’。”沈逾明指着摊开的地图,对荆无影和张谨道,“结合雷豹送来的偈语和哑女的预警,莲花教是想利用‘荧惑守心’的星煞之力,结合‘纯灵之血’和某种邪恶仪式,彻底打开封印,放出那‘东西’,或者让它与西南的‘山神之眼’建立联系,引发更大灾难。”
荆无影面色凝重:“末将已暗中调集‘破甲’、‘锐士’两营最精锐的三千人马,化整为零,分批秘密向西山附近集结。另有一千‘神机’营(装备改良弩箭和火雷弹)作为后援。但观星台旧址地形复杂,地下情况不明,强攻的话,伤亡恐怕……”
张谨尖细的声音带着冷意:“陛下有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摧毁邪教图谋,擒杀首恶。若事不可为,哪怕将那片地方彻底轰塌,埋在地下,也不能让那邪物出来!至于沈大人……”他看向沈逾明,“陛下让老奴问您,那‘尺’,可有把握应对地脉异动和那邪物?”
沈逾明沉吟道:“尺已完整,我对它的掌控也在加深。疏导较范围的地脉能量淤塞已有把握。但若要对抗那种级别的邪物,或者应对大规模地脉暴走,恐怕还需要借助星象之力,以及……更精确的方法。我正在尝试,但时间太短。”
“尽人事,听命。”张谨叹了口气,“陛下也知道此事艰难。沈大人,您和顾夫人届时会亲临前线,陛下万分担忧,特赐金丝软甲两副,宫中秘制‘保心丹’各一瓶,务必珍重。”
“谢陛下恩典。”沈逾明拱手,心中沉重。皇帝越是厚待,他肩上的责任就越重。
行动计划大致确定:明日晚间(荧惑守心前夜),精锐部队秘密进入预定埋伏位置。沈逾明、顾清辞带领少量高手(包括阿成、灰隼及十名最顶尖的影卫),携带量尺和必要物品,设法潜入祭坛附近,见机行事,重点是破坏仪式核心,阻止“血祭”完成,并尝试封印或摧毁那竖井中的邪物。荆无影指挥大军在外围策应,一旦里面动手或出现不可控情况,立刻强攻接应。
一切安排妥当,只待明夜。
然而,就在行动前最后这个白,一直昏昏沉沉的哑女,再次出现了异常。
午后,顾清辞正在喂她喝一些流质的滋补药膳,哑女忽然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顾清辞,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似乎想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气音。
“你想什么?慢慢来,别急。”顾清辞放下碗,握住她冰冷的手,柔声引导。
哑女反手紧紧抓住顾清辞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顾清辞的肉里。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抬起,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画着一个又一个扭曲的圆,然后指向西北方向,又猛地指向自己的心口,最后,五指张开,又狠狠攥紧,仿佛抓住了什么,又猛地撕开!
她的表情扭曲,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痛苦,还有一丝……决绝?
“西北……心……抓……撕开?”顾清辞努力解读着。
哑女见她似乎不懂,更加焦急,忽然松开顾清辞的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又无力地倒下。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忽然,她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破碎嘶哑、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
“观……星……台……地……眼……开……不……要……进……去……”
顾清辞听清了,浑身一颤!哑女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去观星台地下祭坛!地眼将开,进去会有危险?!
“为什么不能进去?里面有什么?”顾清辞急切地问。
哑女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迅速涣散,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是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模糊的音节,仔细听,似乎是“……钥匙……是……我……错了……都错了……”
顾清辞立刻将情况告诉了沈逾明。
沈逾明眉头紧锁。哑女最后的警告和呓语,信息量巨大。“不要进去”,意味着祭坛内部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甚至有去无回。“钥匙是我”,似乎印证了她“纯灵之血”载体和关键“祭品”的身份。但“错了……都错了”是什么意思?什么错了?莲花教的仪式错了?还是她的身份另有隐情?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逾明最终沉声道,“即便再危险,我们也必须去。若让莲花教成功,后果不堪设想。哑女的警告我们记在心里,行动时加倍心便是。或许,她的苏醒和警告本身,就是我们的一线转机。”
顾清辞点头,忧心忡忡:“我只怕,这‘钥匙’的身份,会让她在关键时刻,身不由己……”
就在这时,阿成匆匆进来,脸色古怪地递上一张名帖:“伯爷,府外来了一辆马车,没有标识,驾车的是个面生的老者。他递上这张名帖,要见您和夫人,有关于‘观星’和‘荧惑’的紧要之事相告。”
沈逾明接过名帖。名帖很普通,但上面的字迹却让他瞳孔一缩——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沧桑。
落款只有一个字:
“观”。
观?!
沈逾明和顾清辞霍然起身!
这个时候,一个自称“观”的人,找上门来,有关于“观星”和“荧惑”的紧要之事?
他是谁?莲花教的更高层?还是……与前朝国师“观氏”有关的、另一方势力?
“请他到偏厅,我立刻过去。”沈逾明压下心中惊涛,对阿成道,“加强戒备,但不要失了礼数。”
偏厅内,沈逾明和顾清辞见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看起来年约六旬的老者,须发灰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色直裰,脚下是普通布鞋,打扮得像个落魄的老儒生。但他身姿挺拔,眼神清明睿智,坐在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绝非寻常人物。
老者看到沈逾明和顾清辞进来,起身微微拱手:“老朽观云,冒昧来访,还请沈院使、顾夫人见谅。”
观云?姓观!
“观老先生请坐。”沈逾明不动声色,在主位坐下,“不知老先生此来,所谓何事?”
观云也不绕弯子,目光扫过沈逾明和顾清辞,最终落在沈逾明随身携带(虽用布套遮掩)的量尺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叹息道:“老朽为此尺,为此劫,也为……我那苦命的侄孙女而来。”
侄孙女?!
沈逾明和顾清辞心中剧震,同时想到了厢房里那个失去双眼、写下“观星”的哑女!
“您的侄孙女……莫非是……”顾清辞声音有些发紧。
观云缓缓点头,脸上露出深切的悲痛与自责:“正是如今在贵府养赡那可怜孩子。她本名,观星玥。老朽,是她的叔祖父,也是前朝国师‘观氏’一族,最后的……守墓人。”
前朝国师后裔!守墓人!
沈逾明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晚,或许能揭开许多谜团了。
“观老先生,请详细来。时间,不多了。”
喜欢匠心寻她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匠心寻她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