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握着那张没被接住的名片,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
苏默那句“心上的活计”像颗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一圈圈名为“不服”的涟漪。在上海,没有人会拒绝一张由4A公司总监递出的名片,那代表着资源、流量和真金白银。
可在这里,在这个弥漫着煤烟味和陈年木头味的巷子里,她引以为傲的“商业价值”,似乎成了某种格格不入的冒犯。
她悻悻地收回名片,转身想走,却又忍不住回头。
苏默已经重新转过身去,背影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安静。但林晚秋注意到,他并没有继续剪纸,而是拿起了一把刻刀,开始在一块薄薄的木板上勾勒线条。阳光下,木屑纷飞,那专注的侧影让她心里那股无名火慢慢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好奇。
这个人,到底在坚持什么?
一、父亲的“旧相识”
回到家,林晚秋把那张名片扔在桌上,心里堵得慌。
父亲从老花镜上方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碰壁了?”
“爸,”林晚秋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有些冲,“现在的年轻人太固执了。我那是帮他,传统手艺如果不和市场结合,早晚要被淘汰。”
父亲慢悠悠地放下报纸,叹了口气:“你的那个苏默,我知道。老苏家的独子,也是咱们吕梁剪纸这一脉,难得还肯守着老手艺的‘傻子’。”
“傻子?”林晚秋挑眉。
“对,在别人眼里是傻。”父亲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幅老旧的“五谷丰登”剪纸,“当年这门手艺也能换钱,能养家。后来大伙儿都出去打工了,或者做点买卖,只有他,大学读的也是美术,毕业后却回来守着这间铺子。听有人出高价想买他设计的图样,让他搞流水线生产,被他直接轰出去了。”
林晚秋沉默了。她忽然有点理解苏默看她时眼里的那种疏离福
“不过……”父亲话锋一转,带着一丝长辈特有的狡黠,“他奶奶是个通情达理的老人。晚秋,既然想做这个项目,想帮家乡,光靠一张名片可不校咱们山西人讲究实在,今晚你跟我去趟苏家,吃顿饭。”
二、黄土地里的“排面”
吕梁的夜来得早,刚擦黑,院子里就升起了暖气。
父亲提着两瓶汾酒,带着林晚秋再次走进了那条幽深的巷子。这次去的不是铺子,而是苏默家的院落。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院子里的景象让林晚秋有些意外。
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屋灯火通明。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正坐在炕头,手里拿着一张红纸,动作麻利得像在跳舞。而在她对面,苏默正低头帮老容剪刀、理纸张。
看到林晚秋进来,苏默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哎呀,老林!快进来快进来!”老太太热情地招呼着,嗓门洪亮,“这大冷的,还带什么酒啊,人来就行!”
“苏婶,这是我家闺女,林晚秋。在上海做大生意的。”父亲笑着介绍。
林晚秋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看着满屋子的红纸和剪纸作品,感觉自己那一身剪裁利落的职业装,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这就是晚秋吧?长得真俊!”苏奶奶拉着她的手,把她按在热乎乎的炕沿上,转头就对苏默吼道:“傻站着干嘛!去把咱家那只养了一年的老母鸡炖了!再切两斤腊肉!今儿留贵客吃饭!”
“奶奶,不用这么麻烦……”林晚秋连忙摆手。
“不麻烦!怎么是麻烦呢!”苏奶奶一挥手,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咱们吕梁人穷是穷,但面子不能丢,待客的礼数不能废!默,手脚麻利点!”
苏默没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晚秋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冷漠,多了几分无奈,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林晚秋坐在炕上,看着苏奶奶布满皱纹却笑容满面的脸,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剁肉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心里那点因为被拒绝而产生的傲气,不知不觉间被这股浓浓的人情味给消解了。
三、一碗醋里的哲学
饭桌上,摆满了硬菜:金黄的炖土鸡、红亮的腊肉、热气腾腾的莜面栲栳栳,还有一大碗酸溜溜的米粥。
苏奶奶不停地往林晚秋碗里夹菜:“多吃点,你看你,在上海肯定吃不好,瘦得跟猴似的。”
林晚秋吃得满嘴流油,这是她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酒过三巡,父亲和苏奶奶聊起了往事,从当年的生产队聊到现在的乡村振兴。林晚秋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苏默坐在对面,一直很沉默,只是偶尔会给奶奶夹菜,或者给客人添酒。
林晚秋鼓起勇气,端起酒杯看向他:“苏默,今上午是我不对,我太冒昧了。我敬你一杯。”
苏默抬起头,看着她,这次没有回避。
他没有端酒,而是指着桌上的一碟陈醋,淡淡地开口了:“林姐,你看这醋。”
林晚秋一愣:“怎么了?”
“咱们山西人爱吃醋,你知道为什么吗?”苏默问。
“因为……好喝?”
“不全是。”苏默拿起筷子,轻轻点零醋碟,“因为这醋,是高粱发酵,经过时间的沉淀,慢慢熬出来的。急不得,也兑不得。你在上海做的那些‘策划’,像可乐,糖分高,气泡足,喝下去很爽,但不解渴,也留不住味。”
林晚秋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但她没有生气。
苏默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我们这门剪纸手艺,就像这酿醋。一刀一刻,都是时间。我想守住的,不是这门手艺能赚多少钱,而是它原本的那个‘味儿’。如果为了赚钱,把这‘味儿’弄丢了,那它就不是剪纸了,那是印刷品。”
他的话很平静,却字字千钧。
“所以,你那个‘品牌策划’,如果只是想把我的剪纸变成超市里的廉价赠品,那我们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四、夜色中的和解
饭后,林晚秋帮着苏奶奶收拾碗筷。
苏默站在院子里,点燃了一支烟。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他沉思的脸庞。
林晚秋走出门,站在他不远处。
“你奶奶的手艺真好。”她轻声。
苏默吐出一口烟圈:“她剪了一辈子。以前逢年过节,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她剪窗花。现在,年轻人觉得那太土了。”
“不土。”林晚秋摇摇头,“我觉得很美。那种生命力,是电脑设计不出来的。”
苏默转过身,看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做?”
林晚秋深吸了一口冬夜清冷的空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你得对,我不该用做快消品的思路来做这个。我想……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向。不谈‘商业化’,先谈‘记录’。我想用我的方式,把你们这种‘匠人’的故事讲出去,让更多人知道,这黄土高坡上,还有这么美的东西在传常”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是把它变成商品,而是让它被看见,被尊重。”
苏默掐灭了烟,走到那棵老枣树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红纸。
他走回林晚秋面前,把红纸递给她。
“这是我奶奶昨刚剪的,‘老鼠娶亲’。她,送给你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图个吉利。”
林晚秋双手接过,那红纸在手里沉甸甸的。
“明上午,”苏默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想看真正的‘苏氏剪纸’,十点来铺子。我给你看样东西。”
完,他转身回了屋,留下林晚秋一个人站在月光下。
她展开那张红纸,繁复精美的图案在月光下栩栩如生。她忽然觉得,那个在她看来沉闷、落后、甚至有些“土气”的吕梁,正在向她缓缓打开一扇她从未见过的大门。
而门后的世界,或许比上海的霓虹,更加厚重,也更加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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