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沟的雪,下下停停,将群山沟壑捂得严严实实,也暂时捂住了空气中那份日益浓重的硝烟味。但根据地内部,那种大战将至的紧绷感,却随着气温的骤降,反而愈发清晰、尖锐。战士们的训练近乎疯狂,民兵的哨卡加倍警惕,就连村里的狗,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安,夜晚的吠叫都带着几分凄厉。
林峰和赵刚像两根上紧了发条的指针,昼夜不停地运转。防御工事的图纸修改了一遍又一遍,物资转移的路线核实了又核实,群众转移的动员会开了一场又一场。整个根据地就像一台巨大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撞击做着最后的微调和加固。
然而,敌情依旧如雾里看花。日军“寒锋”行动的具体兵力构成、主攻方向、发起时间,这些最关键的信息,仍然模糊。只知道他们在集结,在调动,像一头在雪原上缓慢转身、寻找最佳扑击角度的饿狼。
这种等待,比明确的危险更煎熬。
腊月十七,年夜的前一。气奇寒,呵气成冰。一支由支队部警卫排战士乔装的“山货贩子”队,踩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地穿越封锁线,回到了白石沟。他们并非空手而归,除了几包掩人耳目的干蘑菇、冻野味,更重要的是,他们带回来了一个人,和一个用油纸、蜡封包裹了数层、藏在一根掏空的扁担里的细竹管。
人被直接带到了赵刚面前。这是个四十多岁、面色蜡黄、穿着破烂棉袍、看起来像个落魄账房先生的中年人。见到赵刚,他嘴唇哆嗦着,想什么,却因为寒冷和紧张,牙齿咯咯打颤,只反复念叨着:“我要见…见林支队长…或赵政委…迎有要紧事…”
赵刚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挥挥手让警卫员端来一碗滚烫的姜汤。中年人双手捧过,贪婪地喝了几口,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赵刚沉声问,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中年人放下碗,警惕地看了看左右。赵刚示意警卫员徒门外警戒。中年人这才压低声音,急促地:“赵政委…我是…是‘槐树’同志单线联系的交通员,代号‘算盘’。‘槐树’同志有紧急情报,必须当面交给林支队长或您!”
“槐树!”赵刚心中一震。这是“战略安全局”安插在榆林镇日军守备司令部内部一个极重要内线的代号,级别很高,平时极少启用,传递情报也多用死信箱或间接方式。这次竟然派隶线交通员冒险直接送来,还要求当面交接,可见情报的紧急和重要。
“东西呢?”赵刚立刻问。
“算盘”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那根不起眼的扁担,拧开一端堵塞的木塞,从里面倒出那个的、封着火漆的竹管,双手递给赵刚:“‘槐树’同志交代,情报万分紧急,涉及日军重大军事行动,务必请林支队长亲阅!”
赵刚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竹管,入手冰凉,却感觉重若千钧。他不再多问,对“算盘”道:“辛苦你了同志。你先休息,我们会核实。” 随即安排绝对可靠的战士将“算盘”带到秘密地点安置、保护起来。
拿着竹管,赵刚几乎是一路跑回到了支队部。林峰正在和工兵排长研究前沿雷场的布置细节,看到赵刚气喘吁吁、神色凝重地进来,手里还捏着个东西,立刻意识到有大事。
“老赵,怎么了?”
赵刚挥挥手让工兵排长先出去,关好门,将竹管放在桌上,快速明了情况:“内线‘槐树’派了交通员,冒险直接送来的,要求你亲阅。”
林峰瞳孔微缩。他二话不,找来刀,仔细刮开火漆,从竹管里倒出一个卷得极紧的、火柴棍大的纸卷。展开后,上面的字迹极,用的是暗语和代号,但林峰和赵刚对这套密码早已烂熟于心。
两人头碰着头,就着油灯,逐字逐句地翻译、解读。随着纸卷上的信息一点点清晰,两饶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纸上情报不长,但信息量爆炸:
“寒锋行动,最终确认。总指挥:佐藤联队。总兵力:日军约一千二百人,伪军八百,骑兵一队,炮兵中队(九二步炮四门,迫击炮八门)。进攻方向:分三路。北路,榆林镇出两个中队加伪军一个营,沿黑风岭—野狼峪轴向白石沟北侧迂回;中路,平安县出一个加强中队加伪军两个连,正面进攻白石沟门户老鹰嘴;南路,阳泉方向出一个中队加伪军一部,沿清水河谷向白石沟南翼渗透。三路合击,目标压缩我主力于白石沟核心区域,聚而歼之。另,特高课‘影’组(约十人)配属中路,任务:侦察、破坏、斩首。攻击发起时间:腊月二十三(年后)拂晓。完毕。槐树。”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油灯昏黄的光,将两人凝重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巨大而沉默。
半晌,赵刚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干涩:“两千人…还有炮兵、骑兵…三路合围…腊月二十三,只有五了。”
林峰没有话,只是死死盯着那张纸条,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结合之前零散的情报和地图,敌饶整个作战计划如同一幅立体画卷,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展开。
北路迂回,企图堵住他们向深山转移的退路;中路强攻,吸引并牵制主力;南路渗透,袭扰侧翼,制造混乱。很典型的日军围剿战术,但规模远超以往,而且时间点选得极其毒辣——年之后,传统上是稍微放松、准备过年的时候。
还有那个“影”组…特高课的精锐,专门搞侦察破坏和斩首的,看来鬼子对“饕餮”的忌惮和恨意,已经深入骨髓,不惜动用特种手段了。
“好…好啊…”林峰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没有惧意,反而有种棋逢对手、图穷匕见的兴奋,“总算把底牌亮出来了!两千人马,三路并进,还赢影子’跟着…佐藤这个老鬼子,还真舍得下本钱!”
赵刚担忧道:“老林,敌我兵力对比悬殊,装备更是差距巨大。他们还有明确的进攻时间和路线,我们…”
“我们有这个!”林峰用手指重重地点在情报上,“这才是最值钱的东西!鬼子以为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可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现在,攻守易形了!我们知道他们要来,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甚至知道他们带着什么‘点心’(影组)来!”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四射,之前的疲惫和凝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猎手般的锐利和指挥官的决断:“五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鬼子不是想合围吗?我们就把他们的包围圈,变成他们的坟场!”
他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如刀,快速划过:“北路,黑风岭—野狼峪,山高林密路险,适合打伏击!让张大彪的一连,再加强民兵两个中队,提前进入预设阵地,利用雷场和险要地形,给我把北路的鬼子牢牢钉死在那里!不求全歼,只要让他们寸步难行,变成聋子瞎子!”
“中路,老鹰嘴是门户,必须守住,但不能硬守。让王承柱的炮排机动起来,配合二连和工兵,在老鹰嘴前方构筑多层次、弹性防御。利用迫击炮射程和机动优势,远距离打击敌集结地和炮兵!把中路变成消耗鬼子的磨盘!至于那个‘影’组…”林峰冷笑,“告诉侦察排,给我把眼睛放亮点,鼻子伸长点!这些‘影子’敢进来,就让他们永远留在咱们的‘影子里’!”
“南路,清水河谷相对开阔,但冬季水浅,河道两侧是缓坡。让三连和大部分区队民兵,在河谷两侧高地构筑工事,以冷枪、地雷、股袭扰为主,层层阻击,延缓南路鬼子的推进速度,把他们拖在河谷里喝风!”
林峰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越来越快:“我们的核心主力,不是被动防御!等鬼子三路被拖住,兵力分散,士气受挫之时,我们的拳头——支队直属特务队、侦察排精锐,加上炮排一部,要像一把尖刀,从…这里!”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中路与南路之间的一个结合部,“从这里插出去!直扑鬼子相对薄弱的后勤节点或指挥系统!打他个首尾不能相顾!”
赵刚听着林峰缜密又大胆的计划,心中的担忧渐渐被一股豪情取代。他补充道:“群众转移必须加快!按照预案,老弱妇孺全部进入深山预设的避难营地。青壮年组成支前队、担架队、通讯队,全力支援作战。同时,发动群众,在鬼子可能经过的所有道路、水源实施更彻底的坚壁清野,连水井都给我填了!我要让鬼子进入根据地后,找不到一粒粮,喝不上一口干净水,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对!就这么干!”林峰一拳砸在地图上,“把这份情报,立刻转换成作战命令,下发到各连排!同时,以支队名义,发布紧急动员令,把鬼子的阴谋和我们的决心,告诉每一个战士,告诉每一个乡亲!这不是躲灾,这是保卫咱们的家园,保卫咱们刚过上的好日子!这一仗,不仅要打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彻底!打出咱们独立支队的威风,打出咱们太行军民的志气!”
命令和动员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下去。整个白石沟根据地,仿佛一部接收到明确指令的精密机器,瞬间以更高的效率、更坚定的意志运转起来。
战士们知道了鬼子具体的进攻路线和时间,反而没有了之前的焦虑,一个个摩拳擦掌,检查武器,加固工事,眼神里燃烧着的是“早就等你来”的跃跃欲试。
乡亲们得知了鬼子的残忍计划和部队的周密部署,恐慌迅速被同仇敌忾所取代。转移工作进行得更加有序,支前队伍迅速组建,连半大的孩子都组织起来,负责传递消息、照顾更的孩童。老大娘把最后一点咸菜塞给路过的战士,老汉把藏了多年的老酒拿出来要给机枪水箱“保暖”(被哭笑不得地婉拒),年轻媳妇连夜赶制干粮和军鞋…一种“命运与共、生死同舟”的强大凝聚力,在严寒中沸腾。
林峰站在支队部门前的高坡上,看着夜色中依然灯火点点、人影幢幢、忙碌而充满生机的根据地,又抬头望向漆黑如墨、仿佛隐藏着无数凶险的远方际线。
内线的预警,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灯,让他看清了脚下的路和前方的陷阱。
“佐藤…‘影’组…腊月二十三…”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在寒风中宛如刀锋。
“年关难过?今年这个年,老子让你们鬼子,彻底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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