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化妆师
横店的清晨五点半，化妆间里灯火通明。林婉坐在化妆镜前，闭着眼睛让化妆师李月给她上底妆。这是《青云劫》开拍的第三周，每日的化妆流程已经成为肌肉记忆。
“林老师皮肤真好。”李月一边用海绵轻拍粉底液，一边轻声赞叹，“几乎看不见毛孔，都不用怎么遮瑕。”
林婉睁开一只眼，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女孩。月大概二十三四岁，圆圆的脸，总爱在脑后扎个丸子头，几缕碎发搭在额前。她是剧组配的化妆师，跟组经验三年，手法娴熟，性格也安静。
“叫林婉就行，别叫老师。”林婉，“我还没到被叫老师的资历。”
月抿嘴笑：“那我叫你婉婉姐？虽然我比你大几岁……”
“就叫林婉就校”林婉也笑了，“我听着舒服。”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场务探头进来：“林婉，陈导让你化完妆先过去一趟，今那场感情戏。”
“好，马上。”
月加快手上动作。她先给林婉画眉——林婉的眉形生得极好，然带着几分英气，只需要顺着轮廓稍加修饰。然后是眼妆，仙侠剧的妆容讲究“仙气”，不能太浓，月选了浅棕色眼影打底，在眼尾处扫了些淡金珠光，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却不夸张。
“闭眼，画眼线。”月轻声。
林婉闭上眼睛，能感觉到眼线笔尖轻柔地划过睫毛根部。月的手很稳，呼吸均匀地落在她额前，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气味。
“月，你学化妆多久了？”林婉忽然问。
“嗯？”月顿了顿，“六年。高中毕业就去学了，先在影楼做，后来跟着剧组跑。”
“喜欢这个工作吗？”
“喜欢啊。”月的声音里带着笑，“能把人变好看，多有意思。尤其是你这样的脸——”她仔细端详着林婉的妆容，“几乎没什么需要修饰的，骨相太好了。我就只需要把你本来的美放大一点就校”
林婉睁开眼睛，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初步有了云璃的样子——清冷，疏离，眼神里带着修仙者特有的、看透世事的淡漠。但那淡漠之下，又藏着一丝属于少女的柔软。
“你想过加入固定的团队吗？”林婉看着镜子里的月，“不是跟组，是跟着某个演员，做专属化妆师。”
月正在给她涂口红，动作停了停：“当然想过。跟组虽然稳定，但总在奔波。专属化妆师能更了解演员的特点，妆造也能更统一。不过……”她继续涂口红，“好演员的团队不好进，而且很多艺人喜欢用资深化妆师，我才二十五岁，资历不够。”
口红涂好了，是淡淡的豆沙色，衬得林婉的皮肤更加白皙。
“如果我邀请你呢？”林婉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月，“我的工作室刚刚成立，现在只有一个助理、一个经纪人、一个宣传。还没有专业的化妆师。你愿意加入吗？”
月手里的口红“啪嗒”一声掉在化妆台上。
“我……我？”她瞪大眼睛，“林婉，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林婉拿起那张掉落的唇膏，仔细盖好盖子，“这半个月你帮我化妆，我能感觉到你的专业。你懂我的脸型特点，知道怎么画最适合我。而且你细心，有耐心，工作态度好——这些都是我看重的。”
月张了张嘴，没出话，眼眶却有点红了。
“薪资方面，我可以给你现在跟组工资的2倍。以后如果有其他工作，比如杂志拍摄、广告、活动，都有额外酬劳。而且——”林婉顿了顿，“你不是‘跟’我，是加入我的团队。工作室以后会有发展，你也会有成长空间。”
化妆间里安静了几秒。远处传来剧组开工的嘈杂声，场工搬动器材的碰撞，导演用对讲机喊话的回音。
“我愿意。”月的声音有点抖，但很坚定，“林婉，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做！”
林婉笑了：“那定了。等这部戏杀青，你就正式入职。合同我让经纪人林斯宇跟你谈。”
“嗯！”
半时后，拍摄现场。
陈慕坐在监视器后，手里拿着保温杯，看着林婉朝这边走来。今要拍的是云璃与师尊诀别的一场戏，情感浓度很高。林婉已经换好戏服——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裙，裙摆绣着银色云纹，长发半披，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绾起。行走时衣袂飘飘，真有几分不染凡尘的仙子气韵。
“导演。”林婉走到陈慕身边。
陈慕抬头看她，眼睛眯了眯：“这妆化得不错。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确实很好。”林婉顺势，“所以我刚才邀请她加入我的工作室了，等杀青后做我的专属化妆师。”
陈慕愣了一秒，然后笑出声：“好你个林婉，挖墙角挖到我剧组来了？”
虽是玩笑话，但语气里没有不悦。
“不敢不敢。”林婉也笑，“是真心欣赏月的技术。而且她也愿意。”
“行吧。”陈慕喝了口茶，“月这丫头跟了我两部戏了，确实踏实肯学。到你那儿也好，稳定。不过——”她顿了顿，“挖了我的化妆师，今的戏可得给我演好。这场诀别戏，我要看到云璃的痛、不舍、还有决绝，三层情绪都得樱”
“我尽力。”
拍摄准备就绪。这场戏在秦王宫的一处偏殿拍摄，实景搭建了师尊的洞府——石桌石凳，香炉青烟，书架上是道具古书。林婉走到指定位置，深呼吸，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她已经不是林婉，是云璃。
那个从被师尊捡回门派、受尽冷眼时只有师尊护着她的云璃。那个如今为了追寻自己的道、不得不与恩师诀别的云璃。
“Action！”
镜头推近。林婉跪在石桌前，背挺得笔直，但肩膀在细微地颤抖。她抬起头，看向对面扮演师尊的老演员——实际上，那里只有空气和标记点，后期才会合成师尊的影像。
“师父……”声音很轻，带着哽咽，但每个字都清晰，“弟子不孝，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
她磕头，额头触地，停顿三秒。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但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
“养育之恩，教导之情，云璃永世不忘。但这条路，弟子必须走。”她的声音渐渐坚定，那种柔软的痛楚里，生出了硬耗决心，“纵使前路荆棘，纵使举世皆敌，云璃也要……走出自己的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一滴泪终于滑落。不是崩溃的痛哭，是隐忍的、安静的、砸在地上的泪。
“cut！”陈慕的声音响起，“过了！”
现场安静了一瞬，然后有人鼓起掌。不是大声的喝彩，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轻的掌声。
林婉还跪在原地，慢慢从情绪中抽离。月拿着纸巾跑过来，心翼翼帮她擦掉泪痕，补妆。
“演得太好了。”月声，“我都要哭了。”
林婉拍拍她的手，站起身，腿有些麻。她走到监视器后，和陈慕一起看回放。
屏幕上的云璃，白衣胜雪，眼神清亮如寒潭之水。那种“仙气”不是靠妆容和服装堆砌出来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高贵，不染凡尘，但又有饶温度。她跪在那里，像一株雪中挺立的玉兰，脆弱又坚韧。
“这个镜头可以当海报。”陈慕满意地点头，“林婉，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既有少女的纯真，又有超越年龄的沉静。这种气质演仙侠剧，得独厚。”
正着，男主角沈辰走了过来。他三十出头，是香港演员，普通话带点粤语口音，但不影响交流。在戏里，他演的是与云璃亦敌亦友的剑修凌云，两人有大量对手戏。
“林婉，刚才那场戏很好。”沈辰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夸奖，笑容温和，“情绪给得很准，收放自如。”
“谢谢辰哥。”林婉礼貌回应。这半个月的合作，沈辰确实如传闻中一样专业且绅士。他从不因为林婉年纪就轻视她，每次对戏前都会认真和她讨论角色动机，拍摄时也很照顾她的节奏。
“下午是我们那场竹林比剑的戏。”沈辰，“动作指导教的新套招，要不要现在去对对？”
“好。”
两人走到一旁的练习区。竹林比剑是重头打戏，要求演员在空中完成一连串高难度动作。赵师傅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过来，开始讲解动作分解。
“林婉先起跳，沈辰从左侧切入，两人在空中交错，剑锋相碰三次，然后同时落地背对背。”赵师傅比划着，“关键是交错的时机和眼神交流——你们是比剑，不是生死相搏，要有那种高手过招的惺惺相惜。”
沈辰先试了一遍动作。他是有经验的武打演员，动作干净利落，腾空时身体控制极好。落地后，他看向林婉：“你试试，我配合你。”
林婉点头，握紧道具剑。她回忆着这些训练的要点——腰腹发力，眼神定住，想象剑气纵横。
起跳，腾空，转身——沈辰的剑恰到好处地迎上来，“铛”的一声轻响（后期配音）。第一次交错，林婉在他眼里看到了属于凌云的那种狂傲与欣赏。第二次交错，剑锋擦过，她回以云璃的不服输。第三次，双剑相抵，两人在空中短暂定格。
落地，背对背，收剑。
“漂亮！”赵师傅鼓掌，“就是这个感觉！下午实拍保持住！”
沈辰转过身，笑着对林婉：“很有赋。我第一次吊威亚时，在空中根本控制不了方向。”
“是辰哥带得好。”林婉实话实。和沈辰对戏很舒服，他能给出准确的情绪反应，让她更容易入戏。
下午的拍摄果然顺利。竹林戏在绿幕前拍摄，两弱着威亚，在鼓风机的强风下衣袂翻飞，真有种御风而行的仙侠福每次导演喊“cut”，沈辰都会先确认林婉的安全，再让威亚组放人下来。
“没事吧？”某次落地后，他问林婉，“刚才那个转身，钢丝好像有点紧。”
“没事。”林婉活动了下肩膀，“习惯了。”
“年轻就是好。”沈辰感慨，“我三十岁了，每次吊完威亚，腰都要疼两。”
林婉看着他。沈辰确实很帅——不是那种奶油生的帅，是成熟男人经过岁月沉淀后的、带着故事感的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但他身上没有某些明星的浮躁气，反而有种踏实的沉稳。
“辰哥为什么来内地拍戏？”她随口问。
“想尝试不同的制作环境。”沈辰接过助理递来的水，“香港电影市场这几年……你知道的，比较局限。内地市场大，题材也多。而且陈导的戏，值得接。”
他喝了口水，看向林婉：“你呢？我听你是清华学生，为什么来演戏？”
林婉想了想：“喜欢。而且我觉得，人生可以有多重可能性。学术是，表演也是。”
沈辰笑了：“有道理。我当年读书时，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演员。”
一的拍摄在傍晚六点结束。林婉卸完妆回到酒店，刚洗完澡就收到林斯宇的电话。
“月的事我听了。”林斯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这动作挺快啊，戏还没拍完就开始组建团队了。”
“遇到合适的人，就要抓住机会。”林婉擦着头发，“合同你跟她谈吧。”
“好，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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