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万年不化的积雪在这一日仿佛都沉寂了下来。
一道身影踏着风雪归来,每一步落下,脚边便有无形的雪花凭空凝结,又在触及地面的瞬间悄然融化,留下一圈微不可察的水痕。
那是神力失控,神格受损的征兆。
昆仑上下,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噤若寒蝉。
他们看到,他们至高无上的神主,那位执掌九、镇压归墟的寒渊帝君,左臂上竟缠绕着厚厚的绷带,丝丝缕缕的黑焰如附骨之疽,从绷带缝隙中不断溢出,又被更强大的神力强行压制回去。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眉心那代表着无上神威的冰蓝色神纹,竟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他回来了。
从归墟的无尽风暴中,活着回来了。
可这副模样,分明是经历了一场足以动摇神格的死战。
无数道敬畏又担忧的目光追随着他,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先入主殿,召见长老,稳定昆仑动荡的人心。
然而,寒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越过巍峨的主殿,无视了所有前来拜见的长老,朝着昆仑禁地——听雪筑的方向走去。
听雪筑内,暖意融融,与外界的冰雪地判若两个世界。
洛昭然刚刚服下汤药,正靠在榻上假寐,心头却烦乱如麻。
门被无声推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熟悉的雪松气息涌了进来。
她眼皮一跳,猛地睁开双眼,正对上寒渊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
他看起来疲惫至极,连一向挺拔如松的身形都带上了一丝倦意,唯独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才漾开一抹极淡的暖色。
他没有话,只是走到床头,从袖中取出一个通体温润的玉瓶,放在她的枕边。
瓶身散发着精纯的灵气,是疗伤圣品“凝脉露”。
这无声的安抚,却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洛昭然紧绷了数日的心弦。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眼中燃着两簇压抑不住的火焰。
她一把抓起床头的药瓶,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墙角!
“啪!”
玉瓶碎裂,碧绿色的药液泼洒而出,所到之处,地面竟凝结出朵朵冰莲的虚影,又在瞬间凋零。
浓郁的药香混杂着怒意,充斥着整个房间。
“你以为给点甜头就能让我乖乖当你的药罐子,任你摆布吗?”洛昭然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字字泣血,“寒渊!你在归墟差点死掉,可曾有过半句告知?!你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是当我是需要保护的珍宝,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囚犯!”
面对她的歇斯底里,寒渊脸上没有一丝怒意,只有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惜。
他沉默地蹲下身,静静地拾起那些碎裂的玉片。
一片锋利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指尖,殷红的神血渗出,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专注地将碎片一一拢在掌心。
他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让洛昭然感到窒息。
终于,他拾完了所有碎片,才缓缓起身,摊开另一只手。
掌心之中,躺着一枚断裂的玉簪。
簪子已失了灵气,遍布裂纹,但依然能看出其原本的精致。
簪身雕琢着繁复的冰莲纹路,在断裂的末端,用神篆刻着一个极的“昭”字。
“三千年前,在下界,我曾许诺过一个女孩,要送她一支及笄礼。”寒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归墟的风暴打磨过,“她,她想要一支会自己开花的簪子……我花了九百年,用我的本命冰莲心炼制,可终究还是晚了。今日,我才敢拿出来给你看。”
洛昭然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支簪子……这支簪子,正是她昏睡时,在那个血色祭坛的梦境里,那个哭着喊他“哥哥”的女孩头上戴着的那一支!
一模一样!
原来那不是梦!
她脑中轰然作响,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抢夺那枚断簪,指尖却被他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
他的掌心布满粗粝的伤痕,力道却温柔得让她心颤。
“你若不信我,”他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三千年的悔与痛,“至少……信这根簪。”
当晚,夜色如墨。
一道纤细的身影借着巡查的间隙,鬼魅般潜入了听雪筑。
正是药园的管事仙子,白璃。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洛昭然的药炉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巧的玉瓶,眼中闪烁着怨毒与快意。
“蚀心散”,无色无味,能于无形中侵蚀仙骨,断绝生机。
神主既已重伤,只要再废掉这个他如此看重的“药罐子”,看他还能拿什么来弥补心中的亏欠!
她拧开瓶塞,正要将毒粉倒入药中,忽觉颈侧一凉,一股致命的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一根银针,不知何时已抵住了她的死穴。
洛昭然清冷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没有一丝温度:“上次用‘蚀脉蛊’,这次换‘蚀心散’?怎么,你们药园的毒,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毫无新意吗?”
白璃吓得魂飞魄散,刚想挣扎呼救,洛昭然却顺势一带,快如闪电地抽出她腰间的一个香囊。
手腕一抖,香囊中的粉末便被倒出少许,滴入旁边的一杯清水郑
“滋啦——”
清澈的水立即泛起令人作呕的尸绿色泡沫,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人证物证俱在。”洛昭然的眸光比昆仑的冰雪还要冷,她贴近白璃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我知道你是冲着他来的。他受伤了,你觉得你的机会来了,对不对?但我告诉你,他若因你这些肮脏手段再出半分差池,第一个为他陪葬的,就是你,还有你身后的整个药园。”
白璃的身体抖如筛糠,眼中满是惊恐。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病恹恹的凡人女子,为何会有如此身手和洞察力!
暗处,寒渊的身影悄然浮现,眸光微动,周身气息瞬间降至冰点,杀意欲发。
他本欲现身,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墨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沉声道:“帝君,让她自己解决。您若总是替她挡下所有的刀,她永远也长不成能够与您并肩,共御风暴的人。”
寒渊周身的杀气缓缓收敛,他沉默地注视着筑内那个清冷孤傲的身影,良久,终是转身,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但在他离去前,一道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神谕,却如惊雷般响彻整个昆仑神山:
“传吾神谕:从今往后,听雪筑之主洛昭然,非婢非囚,乃我昆仑客卿。任何人未经传召擅入者,视同叛逆,杀无赦!”
消息传出,四海八荒,昆仑震动!
三日后,听雪筑的禁制已无人敢再试探。
洛昭然独自一人来到外殿的药庐,这里有整个昆仑最齐全的药材和典籍。
她将那本从不离身的残破古册与昆仑的《百毒解录》并排置于丹案之上,神情专注而肃穆。
她取出一片寒渊赠予她的,依旧鲜活如初的本命冰莲花瓣,投入丹炉之郑
随即,她并指如刀,在自己莹白的指尖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炉内,瞬间被火焰吞噬。
她口中低声吟诵起一段无人能懂的禁忌咒言。
随着咒文的响起,丹炉内的火焰不再是凡火的赤红,而是渐渐转为一种妖异的银紫色。
雾气从炉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交织,竟幻化出两个模糊的身影——高大的男子与娇的女子携手立于昆仑之巅,在他们背后,是万朵冰莲刹那齐开的盛景,壮丽而悲怆。
洛昭然仰头望着那如梦似幻的画面,眼中映着跳动的炉火,轻声:“你,要补我一个及笄礼……那这一次,换我为你簪发,好不好?”
话音落下,炉火“轰”地一下窜起三尺高,将她决绝的脸庞映得通红。
也映出了窗外一角,那一袭在夜风中悄然驻足、纹丝不动的雪白衣角。
炉中的火焰,似乎正以她的心血与神魂为祭,开始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横跨三千年的炼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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