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焦味混杂着湿冷的晨雾,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每个饶喉咙。
七重镇魂阵的光华在洛昭然周身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白璃的脸色比阵法光芒还要苍白。
她死死盯着洛昭然眉心那点不受控制、时而爆开的火星,昨夜那毁灭地的一幕还烙印在她的瞳孔里。
仅仅是一句梦呓,竟让三千里外的昆仑废墟化作一片琉璃火海,这已不是力量,而是灾厄。
云螭庞大的身躯盘踞在崖顶,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洛昭炟的身影,喉咙深处发出不安的低吼。
它能感受到,她体内那股连它都为之战栗的火焰,正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凶兽,试图吞噬它的主人。
“不协…”洛昭然的指尖在颤抖,一缕细的火苗从甲胄缝隙中溢出,舔舐着空气,发出“滋”的轻响。
她的记忆断裂得越来越厉害,母亲临终前紧握着她的手,那份温暖的触感还在,可母亲的脸,却在脑海中模糊成了一片被火焰烧穿的空白。
她抬手,按住胸口那枚漆黑的烬环,那本是赤炎子留下的传承烙印,如今却像一个诅咒的徽记。
“不能再等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再放一次火,我就不是我了。”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寒渊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边,手中捧着一块漆黑的石板,那是他连夜从归墟深处寻来的断碑。
石板上,古老的巫文只剩下残缺的半句:“御火者,先囚火。”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三千年前,守律大巫夜阑君曾以此禁术,将十二位失控的同族尽数封印。代价是,他自己的神魂也永世被困于镜海,求出无门。我不准你走这条路。”
洛昭然缓缓摇头,目光却从未离开胸口的烬环。
“我不是要封印别人,寒渊,”她抬起眼,眸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我得先管住我自己。如果连这点焚心蚀骨的痛都扛不住,我又凭什么对下人,我要亲手毁掉那个高悬众生之上的‘神’字?”
话音未落,她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鲜血瞬间充斥口腔。
她没有丝毫犹豫,以指尖沾染精血,在漆黑的烬环之上,极速勾勒出一道繁复而诡异的逆回纹!
那是赤炎子留下的烙印中,隐藏最深的一道秘术——熄火之契!
此契约,并非御火,而是自囚!
“嗡——!”
契约成形的刹那,她体内的心焰仿佛受到了最极致的挑衅,瞬间狂暴反扑!
那不是灼烧的痛,而是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撕裂!
万千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脑海,每一寸经脉都被暴走的火焰撑得几欲断裂。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自喉间挤出,洛昭...然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下的岩石。
她双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甲,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脏生生捏碎。
就在她意志即将被剧痛淹没的瞬间,归墟裂隙最深处,那片隔绝生死的镜海忽然剧烈震荡起来。
一面古朴的明心镜上,缓缓浮现出一道孤高清冷的身影。
那人影身着玄色大巫袍,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三千年的时光,冷漠地注视着跪倒在地的洛昭然。
是夜阑君的残影。
他并未出手,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献祭。
许久,他淡漠的声音穿透了虚空,直接在洛昭然的识海中响起:“三千年了……终于,又有一个敢对自己动刀子的。”
话音刚落,他随意地抬手一点。
那面明心镜骤然碎裂,其中一块碎片竟破开空间,凭空出现在洛昭然的头顶。
镜光流转,映出的并非她此刻痛苦的模样,而是一幕令人不寒而栗的未来。
镜中,她端坐于万族议事的高台之上,声音威严地宣布:“自今日起,废黜神权,众生共治!”台下万众欢呼,可就在此时,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巫颤巍巍地站起,质疑她的某项决策过于激进。
镜中的洛昭然,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吐出两个字:“闭嘴。”
仅仅是两个字,那个老巫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捧飞灰。
整个议事台瞬间死寂,所有饶目光都充满了恐惧。
夜阑君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裁决:“你看,从来不是力量逼你走向暴政。而是你心里,早就为自己砌好了一座俯瞰众生的高台。”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洛昭然的神魂之上。
她浑身剧烈一颤,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面碎镜,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我就把那座高台……连同我自己,一起烧了!”
怒吼声中,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骇然的举动!
她竟一把撕开了胸前的战铠和衣襟,露出那枚滚烫的烬环。
而后,在寒渊惊骇的目光中,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代表着传承与力量的烬环,狠狠地按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噗嗤!”
血肉被烙印贯穿的声音令人牙酸。
滚烫的鲜血顺着烬环的纹路疯狂涌出,却并未滴落,而是被那道逆回纹的契约之力牵引,化作一条条血色的锁链,死死地缠绕住暴走的符纹,硬生生将那燎的心焰,一寸寸地拖拽、压回她的胸腔深处!
这一刻,地骤静。
风停了,雾凝了,连云螭喷薄的龙息都凝固在了半空。
洛昭然胸口,那道由精血和符文构成的封印缓缓旋转,像一个构造精密至极的牢笼,随着最后一环的闭合,“咔”的一声轻响,将那足以焚毁山河的心焰,彻底压缩成了指尖大的一点赤红光芒,安静地悬浮在她的心口。
“成功了!”白璃惊喜地叫出声,她手中的《工录》无风自动,竟翻开了一页从未显现过的空白书页,一行行金色的古字在其上缓缓浮现:“言可创物,亦可控己。真匠之道,始于自缚。”
远处的山脊上,一直沉默观望的墨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低声自语:“她舍弃了唾手可得的神座……却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座最严酷的牢笼。”
当夜,万俱寂。
洛昭然独自一人坐在归墟的阶梯上,月华如水,为她染上一层清冷的银边。
她指尖轻轻触碰着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疤,封印下的心焰如同有了生命般,随着她的呼吸平稳起伏,既不爆发,亦不熄灭。
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轻轻落在她肩上,寒渊在她身边坐下,声音低沉:“以后疼了,不必一个人忍着。”
洛昭然侧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略带疲惫却真实的笑容,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我不是在忍,寒渊。我是在学……怎么和它谈条件。”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伏在一旁的云螭突然仰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吟,巨大的龙爪猛地刨向地面。
坚硬的岩石在它爪下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撕开,竟从深埋的地底,刨出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青铜残板。
洛昭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那残板上,赫然是以最古老的盟文镌刻的《五方盟约》初版铭文!
而在盟约的末尾,竟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字体,多出了一行细密的字:
“凡持契者,不得擅启归墟之力,违者,众共伐之。”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死死钉在那行字上,眼神一点点变得锐利如刀。
原来……在他们与“神”为敌,缔结盟约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防着她了。
夜风吹过,残板上的铭文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竟微微发起烫来,像一个横跨了千年的契约,正在她与昔日盟友之间,悄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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