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余烬未消,洛昭然背着寒渊踏上南荒古道时,后颈还留着方才那个吻的温度。
他的晶花停在左肩,皮肤冷得像昆仑雪底的冰棱,却又比冰棱多了丝活人气息——浅弱的呼吸拂过她耳后,像根细针,一下下挑着她紧绷的神经。
云螭化作尺许龙盘在她肩头,红鳞蹭过她发梢时带着灼热,那是在替她护住二人最后一缕灵息。
白璃在身后点燃的焚魂引幽光忽明忽暗,像一串垂在夜幕里的星子,提醒她只剩七日。
而前方南荒废土的风裹着沙粒扑来,刮得她眼眶发酸——这里曾是巫族最后的城邦,如今只剩半截刻着二字的残碑,在风沙里摇摇欲坠。
她在断崖下停住脚,指尖按上后颈,嵌入脊椎的神骨碎片硌得生疼。
那是寒渊替她挡下归墟业火时,从神髓里剜出的碎片,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发烫。借我用用。她低喃一声,反手将碎片插入焦土。
大地瞬间震颤。
青铜巨鼎的虚影自地底升起,高逾十丈,鼎腹光滑如镜,连道纹路都无。
洛昭然望着那团空荡的青铜,喉间泛起血腥气——她曾在古籍里见过,上古巫族铸鼎需以血脉为引,以万人骨血为祭。
可此刻她摸着鼎身,掌心心焰突突跳动,忽然想起寒渊过的话:你总要破局,可真正的局,从来不在规里。
要让这下重新长出骨头,她仰头望着鼎,声音被风撕成碎片,就得有人先敢把心掏出来。
消息是第三日传到的。
最先来的是个提刀的散妖,青面獠牙却缩着脖子,刀鞘上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接着是个穿素裙的妇人,跪在残碑前哭到喘不上气,怀里抱着半块染血的肚兜——那是她战死的儿子最后贴身之物;再后来是叛逃的神侍,发间金饰被扯得歪歪扭扭,见到她时跪下,额头磕在沙地上:神尊您是昭明大巫,求您...求您带我们活。
洛昭然在废墟中央立了鼎台。
她割开手掌,血珠坠在鼎身上,绽开一朵红莲:此炉不靠祭品,不靠强令。她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喉结动了动,只问一句——你愿不愿信我一回?
风停了。
沙粒悬在半空,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有人攥紧炼把,指节发白;有人咬着嘴唇摇头,眼泪砸在衣襟上洇成团;那个提刀的散妖突然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老妇扯住衣角:再等等...我家阿狗,这姑娘救过他命。
第三日黄昏,聋哑老人老陶来了。
他拄着骨杖,杖头刻着已经模糊的巫族图腾,见着鼎便跪了下去。
洛昭然认得他——南荒最后一代铸鼎匠师,十年前她被追杀灭族时,是这老人用泥胚替她挡过一箭。
他没话,只是从怀里摸出根磨得发亮的兽骨针,在鼎腹轻轻一划。
青铜发出清越的嗡鸣。
第一道回旋纹在鼎身上浮现,是上古巫族的同心结。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接着像滚水开了锅——扎着羊角辫的阿枝举着木剑挤过来,用剑尖在同心结旁刻下歪歪扭扭的;战死者的母亲把儿子的残甲贴在鼎壁,甲片上的血锈蹭得鼎身发红;提刀的散妖突然把刀一扔,用刀尖在鼎底刻了个虎头,这是他未出生的女儿名字;连那个要走的神侍都摸出发间金簪,在鼎耳刻了朵六瓣莲,这是他家乡的花。
当夜,焚心雀自沙丘飞来。
这南荒圣鸟本该在归墟异动时远遁,此刻却衔着朵赤色花,扑棱棱落在鼎顶。
花瓣触到鼎身的刹那腾起火焰,那火不灼人,只暖融融地亮着,像谁点在黑夜里的灯。
第七日清晨,鼎身已密得看不出青铜原色。
洛昭然仰头数着那些名字——有歪扭的孩童笔迹,有苍劲的老人刻痕,有甲片压出的凹印,有铜铃磨出的光。
万余人心意汇在一起,竟让近万斤的巨鼎缓缓浮起,离地面三寸悬着,像片载满星光的云。
变故是在这时发生的。
阴冷气息像条毒蛇,从鼎底窜上来。
陈伯突然暴起,他本是昨日才到的百姓,昨日还红着眼眶给洛昭然看他分过半块干饼的布包,此刻却双目泛金,抄起不知哪来的利斧,嘶吼着朝阿枝冲去:自由即混乱!
必须清除!
洛昭然瞳孔骤缩。
她甚至没来得及想,身体先一步扑了过去。
斧刃割开掌心的瞬间,血珠溅在阿枝沾着沙粒的发梢上。
她死死攥住斧锋,指节发白,却盯着陈伯泛金的眼睛:我记得你。她的声音轻,却像根钉子钉进人心,去年冬,雪齐膝深,你蹲在破庙门口,分我半块冻硬的干饼。
心焰顺着伤口逆流而上。
陈伯的手臂突然剧烈颤抖,金纹从指尖开始碎裂,露出底下青灰的皮肤。
他抱着头跪下去,斧刃落地:我不是...我不是想杀饶!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是怕...怕信错了人,怕这世道又变成...又变成要拿孩子祭的样子...
洛昭然染血的手抚上他额头。
心口的齿轮突然转动,第四枚齿痕绽放银辉。
她以心焰化脉之力,主动打开同感链接——刹那间,万人记忆如潮水涌来:有饥饿时啃树皮的苦,有失去亲人时的痛,有在雪地里看见她画逆命阵的震,有刻下名字时突然涌上来的暖。
鼎身嗡鸣。
它自动旋转三周,阿枝的铜铃清响一声,化作一抹灵光没入鼎心。
空中浮起万千虚影,有老人、孩童、散妖、神侍,他们的面孔重叠在一起,齐声呐喊:我愿追随昭然!
定鼎心炉腾空而起。
金色光雨自鼎口倾泻,所落之处,枯死的胡杨抽出新芽,龟裂的沙地涌出清泉,断碑旁的焦土上,竟开出大片赤色焚心花。
沙海尽头,一座青瓦白墙的城池轮廓缓缓浮现,城墙上飘着的旌旗,是洛昭然用逆命图腾改的云纹。
昭城。洛昭然轻声。
她望着那座因信而生的城,忽然想起寒渊第一次带她上昆仑时,过神座再高,也不如人心暖。
此刻她背上的人动了动,神髓封的沉眠里,那缕微弱却持续的共鸣突然变强了些,像在回应她的心意。
夜阑君的残影浮在高空。
他望着昭城,眼尾泪痣被金光照得发红:你们以为...没有律法的约束,就能守住这份光?他抬手要引动最后一道律网残丝,却被归藏子拦住。
归藏子站在虚空中,衣袂无风自动:你看错了。他,她没想取代谁,也没想统治谁。
她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能自己站起来的机会。
风卷着沙粒掠过洛昭然发梢。
墨鸦不知何时带着暗卫现身城基四周,玄色披风猎猎作响,见着她时微微颔首——那是他们旧盟约里护你周全的暗号。
洛昭然低头看向鼎壁,最浅的一道刻痕是她昨日趁夜刻的,旁边空着的位置,笔画已经起了头,却还没完成。
她伸手抚过那处空白,指尖沾着未干的血:等你醒来,我们一人一半。
远处,归墟之眼的赤色裂痕又扩张了几分。
但这一次,洛昭然没有抬头。
她望着昭城里跑跳的孩童,闻着新翻泥土的香气,听着鼎身上万声心跳般的嗡鸣,忽然笑了。
寒渊的呼吸拂过她耳后,像句没完的承诺。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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