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止的琥珀里,唯有那缕幽蓝赤金交织的火焰仍在流动。
寒渊掌心的温度透过交握的指缝渗进来,洛昭然能清晰数出他手背上凸起的骨节——那是方才替她挡下律化箭簇时留下的新伤。
昭昭。他的声音在虚无里响起,像雪落在静潭,你能听见吗?
她点头,却见眼前突然泛起涟漪。
千年积雪的昆仑山顶,有个青衫身影负手而立。
他的衣袂不沾片雪,眉眼比冰棱更冷,可眼底的孤寂却漫成了海——那是三千年里,没有任何人叩响过的寒渊神尊。
这是我的记忆。寒渊的意识轻轻碰了碰她的,我总以为,镇守归墟、维护规就是存在的意义。
直到...
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一片血色夜空。
婴儿的啼哭被血腥气浸得发黏,洛昭然看见幼年的自己蜷缩在地穴石缝里,透过石板缝隙,望见母亲被金戈刺穿胸口。
女人染血的手抚过她的脸,唇形分明在:昭昭,别怕。最后一吻落在她额间,带着温热的血珠。
这是我的。洛昭然的喉咙发紧,我总以为,被诅咒的血脉是枷锁。
直到...
两段记忆在虚空中相撞,像两块火石迸出火星。
幽蓝与赤金的光丝缠作乱麻,又慢慢编织成一张网——网里有寒渊替她挡剑时溅在甲胄上的血,有她在他闭关时悄悄塞进门缝的桂花糕,有他第一次对她笑时,昆仑雪地里突然绽放的红梅。
若命轨可逆...一个低语从光网深处浮起,像春风拂过冻土,那我们重写一遍。
寒渊的指尖轻轻抚过她记忆里母亲的脸,我不要你独自承受灭族之痛。
洛昭然的意识贴上他昆仑峰顶的孤寂,我不要你独自守三千年长夜。
他们同时睁眼,在意识最深处看见彼茨魂魄——不再是神与凡饶界限,而是两簇根须交缠的火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契约在此。寒渊的声音带着火焰灼烧魂魄的震颤,共燃、共灭、共新生。
共燃、共灭、共新生。洛昭然重复,意识深处有什么东西地裂开,像春芽顶破冻土——那是被封印的巫族血脉,因这声誓言彻底苏醒。
现实世界的时间突然开始流动。
终焉之碑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原本空白的碑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像被无形的手用刀刮刻——,每个名字刚出现就开始模糊,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拼命擦拭。
墨鸦!洛昭然突然转头,她的情念网里传来一缕即将消散的黑雾。
那是前任魔尊最后的残念,正用蚀骨阵的余威缠住碑座,撑住!
丫头...墨鸦的声音像破风箱,老子活了两世,没为谁拼过命...可你让老子想起,当年在魔界酒肆,阿娆也是这样...攥着老子的衣角...
黑雾突然暴涨,如毒藤般刺入碑体核心。
终焉之碑剧烈震颤,顶部的字裂痕又深了三寸。
同一时刻,鼎台废墟上,阿枝跪坐在碎铜铃前。
她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双手捧起最大的那片碎片,指甲缝里全是血:我记得!
我记得娘叫我枝儿!
她总...枝儿的手最巧,能把碎布缝成花!
童声穿透时空,撞进白璃撒出的药粉里。
那些混着相思子、忘忧草的粉末突然泛起金光,每一粒都裹着志愿军士兵的记忆——有新兵攥着未婚妻绣的平安符,有老将摸着儿子周岁时咬过的银锁。
情念如潮水漫过律化铁甲,原本冰冷的士兵们突然捂住心口,有人哭着喊,有人笑着念。
是潮汐!白璃举着灯笼的手在抖,灯笼里的火苗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第一波情念潮汐!
寒渊与洛昭然望着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火光。
他们的掌心开始发烫,不是疼痛,而是生命在燃烧的热度——这一次,他们不再向外轰击,而是将寿元、魂魄、血脉全部注入交握的手间。
疼吗?洛昭然轻声问。
比当年被业火灼心轻多了。寒渊笑,指腹蹭过她眼角的泪,昭昭,你看我们的火。
幽蓝与赤金的火焰不再是洪流,而是顺着经络倒卷回体内。
洛昭然感觉有把刀在剖她的魂魄,可每痛一分,就有寒渊的力量裹上来替她安抚;寒渊的神格碎片正被灼烧成灰,可每碎一片,就有洛昭然的情念渗进来重新粘合。
当两人同时睁眼时,眸中已没有神凡之分。
他们的瞳孔里跳动着同一簇火焰,心跳声重叠成鼓点,连呼吸都成了同一个节奏。
言出法随。他们齐声低喝,声音里带着地初开时的混沌气,我命由我!
那掌没有轰裂地的声势,只有一道旋转的星环,像银河被揉碎了抛出去。
星环轻轻碰在终焉之碑的碑心,没有爆炸,没有轰鸣,只有一声清脆的碎裂,像冰河解冻时第一块冰裂开的响。
万千光尘从碑体里迸射而出。
光尘所过之处,老剑修突然抱住村口的枯树痛哭,他终于想起亡妻总:这树虽枯,听你吹笛就活了。北境雪原上,两个举刀相向的士兵突然扔掉武器相拥,他们同时梦见了山脚下破庙里的乞儿——那是他们共同的童年玩伴阿福。
夜阑君的碑体猛然后退,透明的身躯里翻涌着浑浊的光。
他低头看向自己最底层的律碑,那里竟浮现出一行字:阿兰,三千年前死于战乱的妹妹。
不可能...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情感怎会如此顽固?
因为你从未真正理解过它。洛昭然抱着气息微弱的寒渊,心焰第六齿在体内蠢蠢欲动,却被她强行压下——此刻她更需要清醒的头脑,你以为爱是弱点,可它是火种。
烧不尽,扑不灭,越压...越旺。
远方突然传来钟声。
鸣鹤童子的号角声穿透云层,三界各地的烽火台同时燃起狼烟——那不是战旗,而是各地修士自发点燃的引魂灯,为的是接住终焉之碑崩解时散落的记忆。
归墟深处,归藏子的光链微微闪烁,在命运长河里荡起涟漪。
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却有无数人心头一暖,仿佛听见一句:新的纪元,开始了。
寒渊的指尖抚过洛昭然的脸,声音轻得像要消散:昭昭,看东边。
她转头。
地平线泛起鱼肚白,昭城的废墟上,有炊烟缓缓升起——是幸存的百姓在煮第一锅热粥。
晨风吹过,粥香混着药香、花香、思念的香,漫向还在苏醒的人间。
洛昭然低头吻他汗湿的额角,将他抱得更紧:寒渊,你看,黎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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