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洛昭然已在鼎台前跪坐了三个时辰。
她的指尖抵着鼎壁,能清晰摸到心焰流转的滞涩——第六齿心焰的光纹像被抽干了灵气的丝绦,每绕鼎心半周便要顿上一息。
昭姐姐。阿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未褪的睡意。
这丫头昨日守了半宿情愿灯,发辫散了半边,却仍攥着那截碎成三瓣的铜铃。
洛昭然回头时,正见她伸出颤抖的食指,轻轻点在鼎身那道新浮现的黑痕上。
黑痕像被墨汁浸过的藤,从鼎足蜿蜒至鼎腹,所过之处,赤红的情火竟泛起灰白。
阿枝的指尖刚触到黑纹,整个人便如被雷劈,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底泛起水光:好多声音......为什么要救我们活着太疼了......他们在哭,在抓这鼎,像要把所有的苦都塞进来。
洛昭然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是上古巫族因情绪失控屠尽三城,可此刻鼎壁传来的震颤,哪是什么暴走的暴戾?
分明是被强行封印的、数不清的绝望。
这鼎......她顺着黑痕摸上去,指腹被灼得发红,不是镇压巫族的,是拿我们当容器。
阿枝的铜铃碎片突然发出轻响,是她未出口的惊惶。
洛昭然垂眸盯着掌心被鼎壁烫出的红印,喉间泛起腥甜——这三日她强撑着运转情火塑界,每日耗去半成精元,原以为是法则反噬,却不想是这鼎在替三界痛苦,而她的血,正成了最好的燃料。
深夜的废墟格外冷。
洛昭然裹着寒渊披给她的鹤氅,怀里揣着从鼎台抠下的半块黑纹残片,往最深处的老陶熔炉走去。
那堆枯骨还守在炉边,红光弱得像将熄的萤火,可当她割破手掌,血珠滴进炉心时,那光突然抖了抖。
丫头......苍老的意念撞进识海,像春冰初融的溪,你手上的伤,比三年前在我这儿学铸鼎时还深。
洛昭然蹲下身,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枯骨的肋骨上:您过,最好的器是能盛住人心的。
可这祖鼎盛的不是人心,是别饶痛。她将黑纹残片按在炉壁上,我想重炼它。
炉底传来闷响,像是古钟被轻叩。
枯骨的红光突然暴涨,在半空凝成模糊的人影——是老陶,还是他残存的匠魂?
他的声音带着铸鼎时惯有的沉稳:重炼祖鼎要心火。
可你这心火,不是用来煮药的。
用来炼什么?
愿老陶的残念拂过她的发顶,把那些被丢弃的痛,都炼成光。
次日破晓,洛昭然站在鼎台中央。
情愿军百余人围在四周,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新制的情愿灯——灯油里混了她前日咳在鼎上的血。
寒渊立在城楼最高处,玄色广袖被风卷起,却始终没有上前。
起阵。洛昭然的声音像淬了火的剑,逆转《工录》第三式。
阵旗猎猎展开,鼎台下方的光阵开始倒转。
洛昭然咬碎舌尖,第六齿心焰裹着血珠喷向鼎心。
那道黑痕本在畏缩,见了血却疯了似的窜上来,顺着她的经脉往心脏钻——痛,像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扎骨髓,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笑得更狠:来啊!
你们的恨、你们的怕、你们不敢要的命——都给我!
云螭在半空发出悲怆的龙吟,焚心雀的尾羽烧得通红。
两只火灵兽对视一眼,竟同时俯冲而下,撞进鼎心的火焰里。
它们的躯体开始解体,龙鳞与雀羽化作火星,却将洛昭然的经脉照得透亮。
当第七波心焰冲刷鼎心时,老陶的枯骨突然地立起。
他双臂张开,炉火从空眼眶里喷涌而出,在鼎壁上勾勒出金色铭文。
洛昭然跟着念,声音颤抖:泪可浇田,痛能生莲,心若不闭,地自宽......
她突然明白,当年巫族不是被灭族,是被。
地不愿承纳众生的苦,便给巫族安上的罪名,用祖鼎将痛苦封印。
可真正的巫族力量,从来不是操控情绪,而是转化——就像老陶的,把痛炼成光。
鼎腹突然泛起万千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
那是被封印了千年的怨魂,终于能飘向人间。
洛昭然的第七齿心焰在此时悄然成型,不是赤红,不是深金,而是琉璃般的透亮,温柔地裹住整座昭城。
寒渊望着那抹粉金色的火焰漫过断墙,漫过新抽的草芽,漫过百姓推开的窗扉。
他抬手接住落在掌心的萤火,感受到其中跃动的、鲜活的痛与喜——这才是他想护的人间。
归墟裂隙深处,归藏子的光链终于绷到极限。
他拼尽最后一丝意识,将一句话送进昭城的风里:告诉昭然......她母亲临终前——孩子,去烧了那
光链地断裂,一枚刻着巫纹的玉玦顺着暗流漂去。
昭城的晨雾里,洛昭然突然抬头,像是听见了什么。
她转身望向寒渊,后者正从城楼走下,衣袂间沾着萤火的光。
昭昭。寒渊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替她擦掉唇角的血,你看。
洛昭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鼎台四周不知何时聚了好些百姓。
有扛着锄头的老农,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昨日还缩在屋檐下的少年。
他们望着鼎上的光,眼里有迷茫,有期待,更多的是,终于敢流露的、鲜活的情绪。
七日后的事,或许该从这晨光里的注视开始。
洛昭然想着,将掌心的萤火轻轻吹向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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