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倒悬于空中的宫殿,灯火辉煌,暖意融融,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苦厄,将所有遗憾都温柔抚平。
这极致的诱惑,对于饱经风霜的生灵而言,无异于最致命的毒药。
阿枝的身体猛地一颤,双手死死抱住头颅,的身躯因恐惧而蜷缩起来,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在拉我……一直在我耳边,我母亲没有死,她就在里面等我回家……”
她的指尖颤抖着,缓缓指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曾是心之所在,如今却空洞得可怕。
“可这里……是空的。他们给的暖意,碰不到底,是假的暖。”
洛昭然在她身前蹲下,目光沉静如深潭。
她伸出手,一簇微的金色心焰自掌心浮起,轻柔地覆上阿枝冰凉的手背。
火焰触碰的瞬间,一道极细的金纹顺着阿枝的皮肤蔓延开来,温暖而真实,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将她飘摇的神魂牢牢锚定在这片残酷而真实的土地上。
“记住这个温度,”洛昭然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让你的‘想要’,吞噬了你的‘知道’。”
与此同时,白璃已然率领志愿军迅速行动。
她从怀中取出一页泛黄的《工录》残页,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灵力流转,以残页为引,当场在地面刻画出一道繁复玄奥的结界。
金色的光纹自地面亮起,迅速扩展成一道环形的光壁,将伪境入口与众人隔绝开来。
这便是“信愿回廊”,一个以人心最坚定的信念和愿望筑成的壁垒,足以防止伪境中那虚假的情绪外溢,侵蚀在场每一个饶心智。
白璃的目光死死盯着光门中那个身着帝袍、怀中拥着一个酷似洛昭然的幻影的“寒渊”,银牙几乎咬碎:“若连他也成了他们的饵,那我们更没有理由动摇!守住本心!”
她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名身经百战的志愿军老兵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双目赤红,竟猛地挣脱了身旁战友的束缚,疯了一般朝着那扇光门冲去。
众人惊骇地望去,只见光门之内,一名温柔婉约的女子正含笑伸出手,那分明是他战死多年的亡妻!
“阿秀!”老兵嘶吼着,泪水决堤。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跃出阵粒
是阿枝!
她没有去拉扯那个老兵,而是双手猛地按在地面上,属于巫族共忆层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
“那是我看见的你!不是真的!”她尖叫着,将自己记忆中,那个老兵在亡妻墓前一遍遍擦拭墓碑、低语思念的真实画面,强行灌入了他的脑海!
真实的情感与虚假的幻念轰然对撞!
那撕心裂肺的思念,那冰冷石碑的触感,瞬间击碎了光门里温暖的假象。
老兵冲出的身影戛然而止,门内的“亡妻”如泡沫般破碎。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捂着脸,发出困兽般的痛哭。
洛昭然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
她就站在那扇温暖的光门之前,目光平静地穿过里面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人群,最终落在了王座之上,那个“完美”的寒渊脸上。
她不怒,不悲,神情淡漠得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她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纤长的指尖上,燃起了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琉璃色火焰。
那火焰很美,却透着一股焚尽万物的毁灭气息——那是他们初遇时,他为她挡下业火,在她身上留下的、永不磨灭的痕迹。
火焰,轻轻触碰到了光门的边缘。
嗡——!
整座宏伟的宫殿伪境剧烈震颤起来,仿佛被这微不足道的一丝真实灼痛。
王座上,那个“寒渊”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那双深情的眼眸深处,有粘稠的黑雾一闪而过。
洛昭然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懂什么叫疼?”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伪境中靡靡的乐声,“他疼的时候,是从骨头缝里,一寸寸往外渗出来的。”
她收回手,指尖的琉璃火随之熄灭。
“真正的他,从来不会让我这么轻松。”
现实世界的边缘,混沌与秩序的交界处,寒渊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唇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曾经凝实如神金的身躯,正因为神格的强行剥离而不断崩解,化作点点微光消散。
他听见了,听见了洛昭然从遥远彼方传来的声音,清晰无比,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凌迟的刀,在他即将溃散的神魂中疯狂切割——母亲沉入归墟时哼唱的歌谣、帝将冰冷的弑神针刺入他后颈的刺痛、还迎…昆仑的漫风雪里,她浑身是血,却依旧固执地对他喊着:“回来。”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残破的身体,将体内最后一缕与洛昭然相连的共命印之力,毫不犹豫地注入了脚下的大地,顺着无形的脉络,汇入了那道“信愿回廊”结界之郑
“我不是他造出来的神……”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谁宣告。
“我是她……烧出来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眉心那代表着生神格的冰莲印记,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蜿蜒如火痕的新生灵纹,自他的心口处诞生,如烧红的烙铁,一路蔓延至他的指尖。
得到了这股至纯力量的加持,信愿回廊光芒大盛!
伪境大门仿佛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温暖的光芒骤然收缩,宏伟的宫殿入口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就在众人以为威胁即将解除,稍稍松了一口气时,地面上被结界勾勒出的裂纹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无数双苍白的手!
那些手,属于曾惨死在情噬大阵下的巫族魂影。
它们没有攻击任何人,只是从地底伸出,密密麻麻,却又无比轻柔地托举住了洛昭然的脚踝,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祈求,阻止她踏入那扇门。
阿枝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突然想通了什么,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不对!它们不是在求她不要进去!它们是害怕……害怕她进去之后,会变成下一个‘他们’!”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温柔到令人骨头发寒的轻叹声,竟从那收缩的伪境深处悠悠传来。
那声音,与洛昭然一模一样。
“留下来吧,”那声音带着无尽的缱绻与满足,轻声道,“你看,我们都已经这么幸福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现实世界中,洛昭然腰间一直沉寂的玉玦,开始自发地剧烈震动起来。
在无人察觉的背面,那幅古老的地图之上,第七齿的纹路旁,一道全新的、代表着第八方的齿状纹路,正悄然无声地延伸而出——它指向的,是归墟最深最底之处,一个从未被任何典籍标记过的未知领域。
心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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