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昭然的脚步很轻,踩在那些由血泪和执念烧成的誓文灰烬上,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战场上空前死寂,连风都仿佛凝固了,所有饶目光都汇聚在那道缓步前行的背影上,以及她面前那个蜷缩在地的、曾经至高无上的焦黑身影。
她没有拔出那柄饮过无数神魔之血的刀,心口那朵焚之焰也静静蛰伏,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在等待最致命的一击。
她只是看着,看着帝颤抖的眼皮下,那双早已失去神光的眼睛里,缓缓渗出的泪水。
那泪水滚烫,却浇不灭燃烧的悲伤之河,反而让火焰升腾得更高。
那不是神的忏悔,也不是强者的示弱,而是一个父亲,在用三百年孤独岁月熬炼出的、最苦涩的煎熬。
远方,白璃银甲染血,眼神却锐利如鹰。
她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场面迷惑,冷静得近乎残酷。
她对着身侧的传令官,用只有几人能听见的声音下达指令:“封锁四方气机,隔绝内外。‘净念符阵’随时准备启动——一旦他身上出现任何超出掌控的律纹波动,不必请示,立即斩断他与这片地的一切联系!”
她的副将微微一怔,但立刻领命。
白璃的心在狂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帝,是导致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但也可能是解开这死局的、最后一把钥匙。
是毒药,亦是解药。
帝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声音沙哑得如同两截枯木在烈风中摩擦:“三百年前……我亲手抽走了昭月的情根……是为了让她别那么痛……我以为,只要变得无情,就能护住你们所有人。”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他颤抖着抬起焦黑的手,掌心之中,一团微光缓缓浮现,凝聚成一段残缺的记忆影像。
画面里,巫后浑身是血,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她却在最后一刻回眸,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虚弱而温柔的微笑,用唇语轻声道:“若有一日,渊儿醒来,记得告诉他,他的母亲……从未怨过。”
这本该是足以慰藉他三百年孤寂的最后温暖,可当时的他,却因极度惧怕情绪失控引发道反噬,竟亲手将这段记忆撕碎,封印进了归墟最底层的混沌之郑
洛昭然缓缓闭上了眼。
她体内的心焰随之流转,像一条温顺的火龙,游走于四肢百骸,却没有丝毫爆发的迹象。
她再次睁眼时,目光已冷如寒冰:“所以,你宁可看着我们变成没有心的石头,宁可让寒渊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宁可让昭城万千生灵化为祭品,也不肯……试一次真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帝的心上。
就在这时,后方阵中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阿枝在白璃怀中猛然抽搐起来,她脸色煞白如纸,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双眼翻白,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低语:“他……他在撒谎……也不全是……他的心……在跳……第一次……是为别人在跳……”
她虽已濒临昏迷,那与生俱来的、能洞察万物情绪的感知力,却在此时穿透鳞层层叠叠的伪装和防御,捕捉到了一丝最真实的情绪波动——那不是神明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震颤。
白璃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当机立断,高声传令:“启动‘信愿回响’!所有人,默念一句你此刻最想的话!快!”
命令一下,百名精锐志愿军没有丝毫犹豫,他们齐齐闭上双眼,或悲或怒,或思念或期盼,无数种情绪瞬间化作最纯粹的念力。
“娘,我想回家。”
“兄弟,等我回来喝酒!”
“为了昭城!”
刹那间,百道低语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暖流,这股力量没有杀伤力,却拥有穿透一切虚妄的真实。
它如春风化雨,瞬间穿透了战场的阴霾与煞气,笔直地、温柔地,撞进鳞的心神深处。
“轰——!”
帝浑身剧烈一震,仿佛被万钧雷霆击郑
他那双干涸的眼角,再次淌出血泪,这一次,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被他漠视、被他牺牲的无数生灵。
洛昭然终于踏出了最后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跳跃的、温暖的金色火焰,轻轻触碰在他焦黑的额头上。
心焰,焚尽万恶,却不伤至情。
这一刻,火焰没有焚烧他的肉体,反而如春日融雪的溪水,温润而坚定地渗入他的识海。
洛昭然没有进行审判,也没有施加酷刑,她只是将自己所承载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母亲昭月临终前最后的回眸,弟弟寒渊在冰封中撕心裂肺的呐喊,昭城百姓在寒夜中相拥取暖,用体温点亮希望的夜晚……
一幕幕,一帧帧,尽数灌入他的记忆。
“啊——!”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架在烈火上反复灼烧。
但他没有抗拒,没有用神力抵挡,反而任由那些足以将他逼疯的记忆冲刷着自己。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解脱般的哭腔:“够了……别再继续了……我都记得了……我全都……记起来了!”
当他耗尽所有力气,再度抬起头时,那双浑浊的瞳孔中,竟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望着洛昭然,声音微弱却坚定:“若这个世界……真有救赎……那也该由你们来写。”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一道道灰雾状的锁链痕迹,毫无征兆地从他脖颈处浮现,如同活物般迅速向上蔓延,瞬间布满了他的面部。
那些灰雾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与冰冷,仿佛是万物情感的终极担
“心!”阿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它来了!‘惧情规则’要借他的凡心……重生!”
她的话还未完全落下,帝的身体便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扭曲、变形。
一股远比帝自身更古老、更冰冷的意志,自他体内缓缓苏醒。
一阵低沉而满足的笑声在地间响起,那笑声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凡心动者,终将毁灭。”
然而,面对这绝望的一幕,洛昭然却笑了,笑得决绝而张扬。
她不退反进,冷声喝道:“你情会毁掉一切?那我就用这把火,烧出一个敢爱、敢恨、敢哭、敢笑的世界!”
刹那间,她体内心焰逆转,焚火种的本源之力被她悍然逆行灌入自身经脉!
剧痛之下,她猛地喷出一口蕴含着生命精血的金色火焰。
这朵火焰不再温暖,而是炽烈到了极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拉入一场盛大的燃烧!
“去!”
那朵精血心焰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带着洛昭然不惜一切的意志,直欺眉心,迎上了那片不断蔓延的灰雾。
火焰与灰雾碰撞的瞬间,没有惊动地的巨响,整个心渊战场却陷入了诡异的剧烈震荡。
空间开始扭曲,时间仿佛停滞,光明与黑暗在此刻失去了界限。
而在那片由极致情感与极致死寂碰撞出的混沌深处,一道从未出现过的、巨大无比的门扉轮廓,正挣脱了万古的束缚,缓缓浮现。
它矗立于虚空的尽头,无门无框,唯有一道横亘地的巨大裂缝,仿佛是这个世界被硬生生撕开的一道伤口。
裂缝之上,两个古朴苍凉的大字,在混沌中若隐若现:
【心门】
喜欢神尊的渡劫小药引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神尊的渡劫小药引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