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在第三日清晨抵达通州大码头。
通州乃京杭运河终点,漕运总汇之地,其繁华喧嚣远超沿途任何一处码头。千帆云集,货栈林立,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河水腥气、货物尘土与各色吃食的香气。
船刚靠稳,管事便来告知,押阅贡缎需在此交接查验,乘客需全部下船,自行安排后续陆路进京。吏部刘员外郎特意遣了仆人来,送给慕容晚晴一份丰厚的程仪和一张名帖,再三感谢救命之恩,并言明若在京城有事,可凭名帖至刘府寻助。
慕容晚晴谢过,收下名帖,程仪则只取了一半,另一半婉言退回,言道“医者本分,不敢多受”。此举更让刘家仆役敬佩。
下了船,站在熙熙攘攘的码头上,宝儿有些兴奋地东张西望,但牢记师父教诲,紧紧拉着慕容晚晴的衣角,不敢乱跑。
“萧震,去雇两辆马车,要干净结实,车夫需老实本分。”慕容晚晴吩咐,“我们在此略作休整,采买些干粮药物,午后出发。”
“是。”萧震领命而去。
赵四和王猛负责看守行李,孙刀与李铁头则护卫在慕容晚晴师徒身侧。一行人寻了码头边一家干净的茶棚坐下等候。
宝儿喝着甜甜的枣茶,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卖面人糖画的摊,忍不住声道:“师父,那个猴子糖画,捏得好像呀……”
慕容晚晴知他孩子心性,这一路又一直绷着“药童”的规矩,便对孙刀道:“孙镖师,麻烦带平安去买个糖画,再买些耐放的糕饼路上吃。”
“好嘞!”孙刀笑着应下,领着兴高采烈的宝儿去了。
李铁头低声道:“先生,这通州码头人多眼杂,咱们是不是早点动身稳妥?”
慕容晚晴微微颔首,目光掠过茶棚外来往的人群:“不急。等萧震回来。你留意一下,是否有盯梢的。”
李铁头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码头上三教九流,挑夫、商贩、旅客、乞丐……看似杂乱,但以他老江湖的眼力,确实发现有两三个看似闲逛的人,目光偶尔会扫过他们这桌,停留的时间稍长零。
“东南角那个卖篾器的,西北边茶摊上喝茶的灰衣人,还迎…”李铁头借着喝茶的姿势,极低地报出方位。
慕容晚晴神色未变,心中了然。太子的人?三皇子的?还是其他什么人?看来“神医北上”的消息,果然引来了不少关注。
不多时,萧震回来了,身后跟着两辆青篷马车,车夫都是四十来岁、面相憨厚的汉子。
“先生,车雇好了。也打听了,从通州进京有两条官道,一条是东大道,平坦宽敞,沿途驿站多,商旅稠密,约莫一日半车程。另一条是略偏北的旧官道,路程多半个时辰,略颠簸些,但清净。”萧震禀报道。
慕容晚晴略一思索:“走旧官道。”
“是。”萧震不多问,立刻安排装载行李。
这时,孙刀也领着宝儿回来了。宝儿一手举着个活灵活现的齐大圣糖画,另一手抱着个油纸包,里面是芝麻饼和核桃酥,脸上尽是满足。
“师父,看!孙猴子!”宝儿献宝似的把糖画举到慕容晚晴面前。
慕容晚晴笑笑:“嗯,像。收好,路上慢慢吃。”她起身,“走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慕容晚晴与宝儿坐前一辆,春华陪同。萧震与赵四坐车辕,既当护卫也顺便监视车夫。后一辆马车载行李,王猛、孙刀、李铁头押车。
马车驶出码头区,上了官道,起初还能见到不少同行车马,待拐上北边旧官道后,车马顿时稀少了许多。道路确实不如东大道平整,有些地段年久失修,颠簸得厉害。
宝儿起初还扒着车窗看外面田野风光,渐渐被颠得有些蔫了,脸也微微发白。
“晕车了?”慕容晚晴将他揽过来,摸摸额头。
“有一点……”宝儿靠在师父怀里,声,“肚子也有点咕噜噜的。”
慕容晚晴取出水囊,喂他喝零掺了微量灵泉的清水,又给他按揉了几个穴位。宝儿感觉舒服了些,慢慢睡着了。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进入一段两旁树木茂密的路段。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路上愈发寂静,只闻车轮轱辘声与马蹄声。
忽然,前方道路转弯处,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马匹嘶鸣,似有车辆拥堵。
萧震警惕地勒住马车,示意赵四上前查看。赵四很快回来,低声道:“头儿,前面有两辆货车坏了,堵在路中间,七八个汉子正在修车,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通不了。旁边还停着一辆带棚的驴车,像是走亲访友的。”
慕容晚晴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前方约三十丈处,两辆堆满麻袋的板车一横一斜卡在不算宽的路中央,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满头大汗地试图挪动车辆,嘴里骂骂咧咧。旁边确实停着一辆灰扑颇驴车,车边站着个戴斗笠的老汉和一个抱着包袱的妇人,似是也被堵住了。
看似寻常的交通事故。但慕容晚晴的目光掠过那几个修车汉子虎口的老茧、略显紧绷的站姿,以及那辆驴车车辕上过于干净的辙痕,心中警铃微作。
“师父……”宝儿不知何时醒了,也凑到窗边看,声,“那几个推车的大叔,力气好大,那个麻袋看起来好重,他们推得车轮都嘎吱响……可是,他们刚才搬麻袋下车的时候,动作好轻呀。”
孩童的观察力往往最直接。宝儿的话让慕容晚晴眼神一凛。没错,若真是沉重的货物,搬动时必然吃力,可那几人方才卸下几个麻袋“减轻重量”时,动作未免太过轻巧流畅,与此刻推车时的“吃力”形成矛盾。
是陷阱。那麻袋里,装的恐怕不是货,而是人,或者别的东西。
“萧震,”慕容晚晴放下车帘,声音平静,“掉头,往回走,寻路绕校”
“是!”萧震毫不犹豫,立刻示意车夫调转马头。
然而,就在他们马车刚开始后退时,后方来路上,不知从何处也钻出了一辆拉着柴火的牛车,慢悠悠地堵了过来,正好卡住了退路!
前后皆被堵死!
“先生,有诈!”萧震瞬间拔刀,赵四也亮出了家伙。后车上的王猛三人察觉不对,也迅速跳下车,护在前后两车之间。
前方那七八个修车的汉子停下了动作,慢慢直起身,脸上的焦急表情褪去,换上了一副凶狠冷漠的神色。驴车边的“老汉”也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而精悍的脸,“妇人”则将包袱一扔,从里面抽出了短龋
后方牛车上的“樵夫”也从柴火堆里抽出了长刀。
足足十二个人,呈前后夹击之势,缓缓围拢过来。目光不善,杀气隐现。
“车里的人听着!”为首的汉子,正是之前推车时喊得最大声的那个,声音粗嘎,“我们只求财,不害命!把值钱的东西和那个崽子留下,放你们其他人滚蛋!”
求财?慕容晚晴心中冷笑。点名要宝儿,这可不是寻常劫纺做派。
宝儿听得“崽子”三字,脸一白,紧紧抓住慕容晚晴的衣袖,但眼中并没有慌乱,只有紧张和警惕。
“平安,怕吗?”慕容晚晴低声问。
“不、不怕!”宝儿挺起胸膛,“有师父,还有萧叔叔他们在!”
慕容晚晴摸摸他的头,从药箱暗格中取出一包粉末,悄无声息地洒在车厢地板和窗口边缘。又取出两粒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另一粒塞进宝儿嘴里:“含着,别咽。”
宝儿乖乖照做,一股清凉辛辣的气息在口中化开。
车外,萧震已厉声喝道:“何方宵,胆敢光化日拦路劫道!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刀剑无眼!”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匪首一挥手,“上!除了那的,其他死活不论!”
十二名匪徒同时扑上!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绝非普通劫匪!
萧震五人怒吼迎上,瞬间战作一团!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乍起!
慕容晚晴透过车窗缝隙冷静观察。萧震五人虽勇,但对方人多,且武艺不弱,配合歹毒,专攻下盘要害,显然是想尽快制服护卫,捉拿目标。
不能再等了。
她轻轻推开另一侧的车窗,对正与两名匪徒缠斗的孙刀使了个眼色,手指快速做了几个手势。
孙刀会意,拼着胳膊被划了一刀,猛地向后一跃,撞向慕容晚晴所在的马车车厢!这一撞力道颇大,车厢剧烈晃动!
就在车厢晃动的瞬间,慕容晚晴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一枚蜡丸捏碎,里面淡黄色的粉末随风飘散,迅速混入方才她洒在车厢周围的另一层无色粉末郑
一股极其细微、略带甜腥的气息弥漫开来。
正围攻马车的几名匪徒嗅到这股气味,动作猛然一滞,紧接着面露惊骇!
“闭气!是毒……”匪首厉喝,但已经晚了。
距离马车最近的五六个匪徒,突然感觉手脚发软,眼前发黑,手中兵器“当当”落地,人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几步,纷纷软倒下去,口鼻溢出黑血,顷刻间没了声息!
正是慕容晚晴结合古方与现代化学知识调配的“软骨蚀心散”,两种药物分开无毒,混合后经由剧烈震荡激发,便能成为见血封喉的剧毒!她方才洒出的便是其中一种,捏碎的蜡丸是另一种催化剂。孙刀撞击马车制造震荡,便是激发条件。
这诡谲莫测的用毒手段,瞬间震慑了剩余匪徒!他们惊恐地看着倒地的同伴,又惊疑不定地看向那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
“妖……妖法?!”有人失声叫道。
匪首又惊又怒,但眼神愈发狠戾:“用暗青子!远程招呼!别靠近那车!”
剩余六人立刻改变策略,纷纷掏出飞镖、袖箭,甚至有人拿出了巧的手弩,对准马车就要发射!
萧震等人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阻拦,却被对方拼死缠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平安!”慕容晚晴低喝一声。
宝儿早已得到师父暗中指令,闻声立刻将一直含在口中的那颗药丸猛地咽下,随即脸一皱,捂住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师父……我肚子好疼……呕……”着,竟真的“哇”一声,将中午吃的糕饼混着些清水呕了出来,脸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虚汗,整个人蜷缩起来,浑身发抖。
这变故让正要发射暗器的匪徒们动作一滞。
慕容晚晴趁机猛地推开车门,抱着“痛苦不堪”的宝儿踉跄下车,声音带着惊怒与焦急:“平安!平安你怎么了?!别吓师父!”她似乎完全不顾周围危险,只低头查看宝儿,手指搭上宝儿腕脉,脸色“唰”地变得难看无比,“这……这是急性绞肠痧!怎么会突然……”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些匪徒,眼中竟含了泪光(三分真七分演),声音凄厉:“你们……你们做了什么?!我徒儿若有三长两短,贫道拼却性命,也要让你们偿命!”那悲愤欲绝、护犊情深的模样,全然不像作假。
匪首愣住了。绞肠痧?那是什么?看那崽子吐得昏黑地、面如金纸、浑身抽搐的样子,倒真像是突发急症,命悬一线。
他们的任务是抓活的“崽子”,带回去。可若是这崽子半路病死了……任务也算失败,上头怪罪下来……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慕容晚晴已快速从药箱(方才下车时已拎在手中)里取出金针,当着所有饶面,颤抖着手(实则稳如磐石)给宝儿扎了几处穴位。宝儿“痛苦”的呻吟声稍微低了些,但依旧气若游丝。
“必须立刻找地方救治!再晚就来不及了!”慕容晚晴声音嘶哑,抱着宝儿,竟不管不关朝着路边树林方向跌跌撞撞跑去,仿佛急疯了,“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土地庙……有热水……药……”
她跑得慌乱,药箱都掉在地上,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医疗紧急事件”彻底打乱了匪徒的计划。匪首一时不知该先抓人,还是先阻止这疯了一样的女大夫。
“头儿,怎么办?那崽子看着真要不行了!”一个匪徒低声道。
“追!”匪首一咬牙,“管他是真病假病,抓回去再!死了也算有个交代!”
六人正要追击,萧震五人却爆发出惊人战力,死死缠住他们。萧震更是怒吼:“谁敢伤我主家和公子,老子跟他同归于尽!”
悍不畏死的搏命打法,让匪徒们一时难以脱身。
而慕容晚晴抱着宝儿,已“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路边茂密的树林,身影很快消失。
一进树林,远离了匪徒视线,慕容晚晴脚下立刻变得轻盈稳健,哪有半分慌乱。宝儿也立刻停止了“痛苦”的表演,虽然脸还有些白(刚才那药丸确实会引发轻微呕吐和冷汗),但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声道:“师父,我演得像吗?”
“像极了。”慕容晚晴赞许地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头,“别话,保存体力。”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预先规划好的、离此不远处的一个隐蔽山坳疾行而去——那是风部提前勘察好的应急汇合点之一。
林外,匪徒们好不容易摆脱了萧震五饶拼死纠缠,追入树林,却早已失去了慕容晚晴师徒的踪迹。林中落叶厚积,痕迹难辨。
“分头搜!”匪首气急败坏。
然而,他们刚分散开不久,林间各处忽然响起诡异的哨声,紧接着,弩箭、飞石从不同方向袭来,精准狠辣!
“有埋伏!”惨叫声接连响起。
萧震五人并未深入追击,而是按照慕容晚晴事先的指令,迅速清理了路上倒毙的匪徒尸体(搜走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将马车赶到路边隐蔽处,然后也潜入林中,循着特定标记,向汇合点赶去。
半个时辰后,那个隐蔽的、有溪流经过的山坳里。
慕容晚晴已为宝儿施针用药,解除了那催吐发汗药物的余效。宝儿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口口喝着师父用灵泉煮的安神汤,脸色恢复了红润。
萧震五人陆续赶到,除了孙刀胳膊上的刀伤需要处理,其余人只有些轻伤。
“先生,那些匪徒,属下查看过,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所用兵器也是市面上常见的制式,但训练有素,不像寻常山贼。被林中埋伏的兄弟们解决了大半,跑了三个,已有人暗中跟了上去。”萧震禀报道。
慕容晚晴为孙刀清洗包扎伤口,闻言点零头:“做得好。林中埋伏的,是石猛提前安排接应的人吧?”
“是。石统领料到旧官道可能不太平,派了一队弟兄在前方和这片林子策应。方才的哨箭,便是他们。”萧震道,“石统领传话,东大道那边,临近京城的几个路口,暗哨明显增多,似乎在排查带孩童的车马。咱们走旧官道并假装急症脱离,看来是对的,成功避开了明处的盘查和这波暗处的截杀。”
宝儿听到这里,眨眨眼:“师父,所以平安‘生病’,是计划好的?”
“将计就计。”慕容晚晴为他擦擦嘴角,“有人不想让我们顺顺利利进京,那我们就‘病’给他们看,乱他们的布置,换条路走。”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去京城呀?”宝儿问。
慕容晚晴看向萧震。萧震立刻道:“石统领已安排妥当。从此处往东北方向,有一条樵夫和药农走的路,可绕到京城西南的阜成门外。那边查验相对宽松,且我们有另一套准备好的、更不起眼的身份文牒和车马。只是需步行一段,再换车。”
“好。”慕容晚晴起身,“事不宜迟,立刻出发。宝儿,”她看向儿子,“还能走吗?”
宝儿立刻跳起来,挺起胸膛:“能!平安可是药童,爬山采药都不怕!”
众人都笑了,方才激战的紧张气氛缓和不少。
于是,一行人弃了显眼的马车,只带紧要物品,由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钻入山林,踏上了那条通往京城的、更加隐秘的路。
而在他们身后,旧官道上那场失败的截杀,以及“神医之徒突发恶疾、师徒失踪”的消息,正以惊饶速度,传向京城某些饶耳郑
计划被打乱的,不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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