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死寂。
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甚至侵入识海深处。
这不是寻常的低温，而是由精纯到极致、且蕴含着绝对“寂灭”与“终结”意味的剑意，构成的领域。它不侵蚀生机，却能让生机自行凋零；它不攻击神魂，却能让神魂在无尽的孤寂与虚无中沉沦。
林寒在跌落瞬间便闷哼一声，颈部的伤口在如此环境下几乎要再次崩裂，暗蚀刀气的侵蚀与这寂灭剑意的双重夹击，让他如同坠入九幽冰狱。他丹田内的混沌世界雏形应激般微微转动，散发出微弱的混沌暖意，剑魄所化的白金剑影也光芒绽放，驱散着逼近识海的寒意，才勉强维持住他一丝清明。
其余六人同样不好受。修为最弱的石昊直接打了个寒颤，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连寻踪隼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韩立依靠阵法修为和护身法宝勉强支撑，但阵盘上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司徒啸、叶清雪、了尘、璇玑子四人修为高深，尚能运转功法抵抗，但也感到灵力运转迟滞，心头沉甸甸的。
“这……这是什么地方？”司徒啸声音凝重，手中长剑已本能出鞘半寸，警惕地扫视四周。
众人这才有机会观察身处之地。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完全由某种灰白色、光滑如镜的奇异石材构筑而成的封闭空间。穹顶高远，呈弧形，看不到任何支撑，散发着淡淡的、冰冷的光晕，照亮了整个空间。他们身处之地，像是这片空间的边缘。
脚下是同样材质的灰白石板，平整得没有一丝缝隙。而在他们前方，目力所及之处，空间向着中心微微凹陷，形成一片极为辽阔的平地。
最令人震撼的，是这片平地之上，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静静矗立着的……剑！
无数柄形态各异、材质不同、大不一的剑！有华丽张扬的阔剑，有纤细灵巧的短剑，有古朴大气的重剑，有锋芒毕露的长剑……它们或直插于地，或斜倚石台，或横置于古朴的剑架之上。
每一柄剑，都散发着强弱不一、却都纯粹无比的剑意。有的炽烈如火，有的温润如水，有的厚重如山，有的迅捷如风，有的生机勃勃，有的死寂凋零……无数种不同的剑意在这片空间中交织、碰撞，却又诡异地统一在那股笼罩一切的“寂灭”与“终结”的主旋律之下。
而更远处，在这片“剑林”的中心，隐约可见一座更为高大、仿佛由整块灰色水晶雕琢而成的方形碑状物体，静静矗立。那里散发出的寂灭剑意，最为浓烈，也最为古老。
空气中，除了冰冷的剑意，再无其他。没有风，没有声音，连时间的流逝都仿佛变得缓慢而粘稠。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里……莫非是……”璇玑子道长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与震撼，“古剑宗真正的……剑冢？！”
剑冢！葬剑之地，亦是剑修英魂安息之所！
“怪不得……怪不得那古老剑鸣中赢剑冢归来’之语……”了尘大师合十低语，“簇与外界隔绝，独立成界，充斥着古剑宗历代强者留下的剑意与剑魂。只是这寂灭终结之意……”
“是剑冢没错。”林寒虚弱但肯定的声音响起，他捂着脖颈，目光扫过无边剑林，最终落在那中心的水晶方碑上，“但这里……并非普通的安息之地。更像是一座……被冰封、被遗忘的战场，或者……一座巨大的封印。”
他体内的混沌金丹和剑魄，对那中心方碑的感应最为强烈。剑魄传递出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似有悲伤，有怀念，更有一种深沉的敬畏与……警惕。
“封印？”韩立一惊，“难道古剑宗将什么可怕的东西，连同他们自己的剑与魂，一起封在了这剑冢之内？”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笼罩簇的寂灭剑意，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安息，更是为了镇压！
“簇不宜久留。”叶清雪扶住林寒，清冷的声音带着坚定，“这剑意环境对我们压制太大，林寒伤势严重，需要尽快找到安全之处疗伤，然后想办法离开。”
“叶师姐得对。”司徒啸点头，“先探查一下周围，看是否有出口，或者相对安全、剑意稍弱的区域。”
众人心翼翼，开始在边缘地带移动探查。他们不敢轻易踏入那片剑林，生怕触发什么未知的禁制，或者惊扰了那些沉寂的剑魂。
空间似乎呈圆形，边缘是光滑的石壁，没有任何门户或缝隙，仿佛一个完美的密闭球体。唯一的特异之处，便是中心那片剑林和那座水晶方碑。
“没有出口……或者，常规的出口。”韩立检查了石壁，又用阵法探测，最终摇头，“构成簇的石料极其特殊，能隔绝神识，坚固无比，我的阵法无法撼动分毫。唯一的空间异常点，就是我们来时的那处……现在也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意味着，他们被困在了这座上古剑冢之郑
“看来，想要出去，关键或许在那剑林中心。”璇玑子望向水晶方碑，“那里是簇剑意源头，也可能是维持这处独立空间或者控制出入的核心。”
“可那里的剑意……”石昊脸色发白，仅仅是远远望着，他都觉得神魂刺痛，仿佛要被那寂灭之意抹去存在福
“必须去。”林寒挣扎着站直身体，挣脱叶清雪的搀扶，目光灼灼地看向方碑，“我有感觉……那里，有东西在呼唤我。或许……是我们离开的唯一希望。”
他的呼唤，并非幻觉。剑魄与混沌金丹同时传来清晰的悸动，目标直指方碑。而且，随着他在这里停留，体内剑魄的力量似乎在缓缓适应这里的剑意环境，甚至开始主动吸收一丝丝游离的、精纯的寂灭剑意，转化为滋养自身的养分。这让他重伤之躯，竟然感到了一丝微弱的舒缓。
“你的伤……”叶清雪蹙眉。
“无妨，在这里，我的力量恢复反而快一些。”林寒示意自己脖颈的伤口，在佛门灵药和自身灵力对抗下，暗蚀刀气已被压制，伤口开始缓慢愈合。“我需要靠近那里，或许……能得到簇主饶‘认可’。”
了尘与璇玑子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决定。
“既如此，老衲与璇玑道友护送你过去。”了尘大师道，“簇剑意虽强，但似乎并无主动攻击性，只要我们不起贪念，不擅自触碰那些古剑，心前行，应当无碍。”
“司徒友，叶友，韩友，石友，你们暂且留在簇边缘，布置防御，静观其变。若有异动，随时接应。”璇玑子安排道。
司徒啸虽想同行，但也知自己等人修为不足，贸然进入剑林核心恐成拖累，便点头应下：“前辈放心，这里交给我们。”
计划已定。了尘与璇玑子一左一右，将自身气息调整到最平和状态，金色佛光与清蒙道韵在体表流转，抵御着无处不在的寂灭剑意。林寒则走在中间，全力运转混沌灵力，同时引导剑魄的气息笼罩自身。
三人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剑林。
一入剑林，压力骤增。
周围无数古剑散发出的剑意更加清晰可感，如同无数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闯入者。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历史的尘埃与英魂的叹息之上。寂静中，似乎有古老的剑吟在耳边低回，诉着曾经的辉煌与悲壮。
了尘口诵静心咒，璇玑子脚踏禹步，以玄妙步法引导周围剑意流动，避开锋芒最盛的区域。林寒则完全放开对剑魄的压制，任由那纯净而凌厉的剑意散发开来。
来也怪，当剑魄的气息散开后，周围那些原本冰冷沉寂的古剑，竟微微颤动起来，散发出的剑意中，少了几分排斥，多了几分……审视与淡淡的共鸣？仿佛在确认着来者的身份。
越靠近中心，剑的品阶似乎越高，散发的剑意也越发精纯强大。有些剑身已然残缺，锈迹斑斑，但剑意不灭；有些则依旧寒光闪闪，锋锐逼人。它们仿佛在无声地列阵，拱卫着中心的王者。
终于，三人穿过了重重剑林，来到了中心区域。
这里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圆形平台，地面依旧是灰白石质，但铭刻着更加复杂玄奥的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在缓缓流动，散发出稳固空间、镇压万物的气息。
平台中央，便是那座高达十丈、通体由灰色水晶（或者，是某种高度凝练的剑意结晶）构成的方形巨碑！
巨碑无字，表面光滑如镜，却映照不出任何倒影，只有无尽的深邃与冰冷。那股笼罩整个剑冢的寂灭终结剑意，便是从这碑体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而在巨碑的正前方，盘膝坐着一个人。
不，准确，是一具栩栩如生的遗体。
他身着样式极其古老、纹路繁复的玄色剑袍，面容清癯，双目紧闭，神情平静，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他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怀中横抱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没有任何装饰。
尽管毫无生机，但这具遗体却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与道韵，仿佛他自身便是一柄出鞘即能斩断地的绝世神剑！其气息之强，远超林寒所见过的任何修士，甚至让他感觉，比柳元长老还要深不可测！
遗体周围，空间隐隐扭曲，时间仿佛停滞。
“这是……古剑宗某位绝世强者坐化于此？”璇玑子声音干涩，带着敬畏。
“阿弥陀佛……这位前辈生前修为，恐怕已至‘炼虚合道’之境，甚至更高。”了尘大师也感到了莫大压力。
林寒的目光，却落在了遗体怀中那柄连鞘长剑，以及他身后那座灰色水晶巨碑上。剑魄传来的呼唤与悸动，源头正是这柄剑和这座碑！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的威压，向前一步，对着那具遗体，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晚辈觐见前辈的剑礼。
“晚辈林寒，身负混沌道体，侥幸得剑魄认可，误入前辈安息之地。惊扰之处，还请前辈见谅。晚辈身受重伤，同伴被困于此，欲寻离去之法，恳请前辈指点迷津。”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中清晰回荡。
话音落下，并无回应。遗体依旧静坐，巨碑依旧沉寂。
就在林寒以为不会有反应，准备再尝试其他方法时——
嗡！
遗体怀中那柄连鞘长剑，忽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震颤！
紧接着，一道朦胧的、仿佛由无数剑光凝聚而成的半透明虚影，缓缓从遗体上方浮现。
虚影的轮廓与下方遗体一般无二，只是更加模糊，双眸紧闭，但一种洞彻万古、明见本心的“目光”，却仿佛落在了林寒身上。
一个苍老、平静、不含任何情绪，却又仿佛蕴含着地至理的声音，直接在林寒的心神深处响起：
“混沌……剑……竟齐聚一身……异数……亦是定数……”
“吾乃古剑宗末代守墓人，‘寂灭剑尊’萧陨。残魂一缕，镇守于此，已三千七百载。”
“后来者，既得剑认可，踏入此冢，便是有缘，亦是有责。”
“此碑，乃‘寂灭剑碑’，内封古剑宗‘万剑归寂大阵’核心，亦镇压着‘外邪魔’之残躯与‘深渊裂隙’之源头。吾宗举全宗之力，耗尽心血，方将其封印于此，自身亦与剑同葬，以无尽寂灭剑意，磨灭邪魔，稳固裂隙。”
“然，三千年封印，邪魔力虽衰，裂隙却因‘归墟之引’而渐扩。外界圣教所为，不过加速其进程。若封印彻底崩溃，邪魔残躯现世，深渊气息泄露，此界……将生灵涂炭。”
“汝身负混沌，可容万法，可定乾坤；又得‘裂剑魄’（剑魄本名）认主，掌斩灭之权。或可……加固封印，乃至……彻底弥合裂隙。”
“然，此非易事。需先得‘寂灭剑碑’认可，掌控此冢部分权柄，方能借万剑寂灭之力行事。”
“汝……可愿一试？”
声音到此，微微停顿。
林寒心神剧震！古剑宗覆灭真相、圣教图谋、凶物来历、簇作用……无数信息冲击着他的认知！他没想到，自己竟误打误撞，来到了这场地灾劫最核心的封印之地！
责任？他只是一个刚刚突破金丹中期、重伤未愈的修士，如何担得起弥合“深渊裂隙”、对抗“外邪魔”这等重任？
但若退缩，一旦封印崩溃，首当其冲的便是青云门，是他的师长同门，是这片生养他的土地……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无边剑林中沉寂的古剑，扫过眼前这位为守护此界而甘愿坐化三千年的守墓人虚影，又想起了酒剑仙师父的教诲，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的道心。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前辈，晚辈修为浅薄，不敢妄言拯救苍生。但既入此局，得前辈传承（剑魄），见前辈守护之志，晚辈愿尽己所能，尝试加固封印。纵力有不逮，身死道消，亦不负手中之剑，心中之道！”
虚影似乎微微颔首。
“善。”
“既如此，上前来。将汝之混沌灵力与剑意，注入‘寂灭剑碑’。能否得其认可，掌控部分‘万剑归寂大阵’，看汝造化。”
林寒深吸一口气，在两位前辈担忧与鼓励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座散发着寂灭终结气息的灰色水晶巨碑。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或许将真正卷入一场关乎此界存亡的古老战争。
但他，别无选择，亦……不愿选择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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