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日光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京城最有名的“一品香”茶楼雅间内。临窗的位置，能俯瞰大半条繁华的朱雀大街，人流如织，喧嚣却仿佛被隔绝在外，只余下满室茶香袅袅。
楚晏包下了这间最清静的雅室。他今日未着常服，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靛青色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气质却比往日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郑重。
我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杯他特意点的、据温和养胃的红枣桂圆茶，口啜饮着，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他。他今日约我出来，只“品茶散心”，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茶过两巡，街市的喧嚣似乎也沉淀了下来。楚晏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指节修长，动作优雅。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再像以往那般带着探究或掩饰，而是清晰、直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琉璃，”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在这安静的雅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今日约你出来，除了品茶，还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甚至配合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世子请讲。”
他微微颔首，视线与我交汇，没有躲闪：“近来，家母与令尊令堂……似乎走动得颇为频繁。”
我心中一动，果然！爹娘前几日的“问话”，安王妃的频频邀请，都不是空穴来风。
“家母……很是喜欢你。”他继续道，语气平稳，但耳根处那抹不易察觉的淡红却泄露了他并非全然平静，“她在我父王面前，也多次提及。”
我低下头，看着杯中沉浮的红枣，脸颊有些发烫，声音细弱：“王妃娘娘慈爱，是琉璃的福气。”
“我父王他……”楚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虽未曾明言，但态度……亦是默许。”
默许？安王殿下也……我心中掀起波澜。这意味着，安王府的上层，对于我和楚晏之间的事情，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而令尊令堂那边……”楚晏的目光更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前几日，似乎也曾问及郡主……对在下的看法？”
我倏然抬起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他知道了！他连爹娘问我话都知道！是泷飞汇报的？还是他与我爹密谈时得知的？
我的脸颊瞬间红透，像是染上了最艳丽的胭脂。在他了然的目光下，我那些心思仿佛无所遁形。
“爹爹娘亲……他们只是关心则乱……”我试图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带着显而易见的羞窘。
楚晏看着我这般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他眉宇间最后的清冷，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他们的关心，我明白。”他声音温和了许多，“我只是想知道，郡主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他问得直接，目光紧紧锁住我，不容我回避。
雅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窗外的喧嚣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映着日光、清晰映出我身影的眸子，看着他那带着期待与一丝紧张的认真神情。
我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心照不宣，都需要在此刻，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与羞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真诚。我没有再低头，而是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琉璃对爹娘……世子很好。与女儿志趣相投，待女儿以诚……女儿心中，亦是感念。”
我出了那日对家人的话，只是这一次，少了那份在长辈面前的羞怯，多了几分直面自己心意的坦然。尤其是最后那句“心中感念”，几乎等同于承认了他于我而言，是不同的。
楚晏的瞳孔微微放大，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坚定而微赧的模样。他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良久，他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暖意直达眼底。
“感念……便好。”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喟叹，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愉悦。
他明白了。无需再多言。
“既然如此，”他重新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两家长辈的意思，你我都已明了。前路或许尚有波折，但楚晏在此，向郡主承诺，必当竭尽全力，扫清障碍，不负……郡主这番‘感念’之心。”
他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没有许下什么虚无缥缈的诺言。他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许下了最沉重的承诺——他会去解决所有问题，只为不负我此刻的心意。
我看着他那张清俊而坚定的脸，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悄然消散。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唇边却忍不住漾开一抹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茶香依旧袅袅。
窗外人声依旧鼎罚
但这方的雅室之内，有些东西，已经悄然落定。
两情相悦，家长默许。
剩下的，便是携手，共赴那前路上的风霜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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