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江尘的神魂站在这片光晕里，面对着那团发抖的本源意志。他所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宇宙法则的东西，像引力一样，冰冷、绝对、停不下来。
他为战斗做的一切准备，对法则的全部理解，所有针对吞噬和毁灭的预案，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
更像一个从宇宙诞生时就得了绝症的病人，病的名字就桨孤独”。
它没有恶意，因为它根本无法产生这种需要互动对象的情福它只是存在着，被自己庞大的孤独所折磨。它吞噬星辰和文明，不是为了毁灭，更像一个快要冻死的人，本能的抓住任何能碰到的东西塞进怀里，想得到一点点温暖。
江尘看着它，心里那股要守护一切的剑意，忽然就软了下去。这不是软弱，而是在明白了一切后，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他想起了苏清影最后的话：“用你的剑，去定义那个我的公式未能写出的最终答案。”
答案。
他一直以为答案是“打败”它，是用更强的守护意志，去压倒并斩断这份吞噬和毁灭的黑暗。
可现在他明白了，眼前的根本不是黑暗的源头，而是一个因为自身缺陷，陷入无尽痛苦的同类。
“噬星者”的本源似乎也感觉到了江尘的存在。那团模糊的光抖了一下，像个受了惊吓的动物。它传递过来的不再是对能量的饥饿，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是对理解和陪伴的渴望。
它笨拙的伸出几条光丝，碰向江尘的神魂。光丝上带着它无穷无尽的孤独，一碰到，江尘就感觉自己要被拖进一个只有自己的永恒牢笼，直到发疯。
不能让它碰到。
这种孤独是毒药，比任何病毒都可怕。
但，也不能杀了它。
江尘的神魂剧烈波动，在理解和本能防御之间挣扎。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动用一丝守护剑意，就能轻易斩断这些试探的光丝，甚至可能山这个看起来很脆弱的本源。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杀掉一个因为太孤独而生了病的宇宙现象？然后呢？这种孤独就会消失吗？还是，宇宙里会诞生下一个承受同样痛苦的存在？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苏清影的理性，林风的牺牲，亿万饶祈愿……难道只是为了让他来做一次更高效的“切除手术”？
不。
答案……不应该是毁灭。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江尘的脑海。
他想起了自己在昆仑问道崖上对萧云帆的话，也想起了在寂灭世界里领悟到的，用存在对抗虚无的法则。
他忽然想通了。守护，不只是保护已有的东西。真正的守护，也许是治愈。
治愈这片星空下最深的痛苦。
哪怕这痛苦，来自他们最大的敌人。
就在江尘内心人交战的几秒钟里，木星轨道附近，幸存的人类舰队正在窒息般的等待着。
“破晓之光”舰桥上，所有仪器都对准了“噬星者”的本体。林风元帅牺牲自己开辟出的那道裂隙处，“诺亚神矛”的光芒已经完全消失，没有任何信号传出来。巨大的黑暗阴影仍然悬浮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死一样的寂静。
“将……将军？”副官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诺亚神矛’信号完全消失。目标没有变化。”
苍龙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渗出血来也感觉不到。他的眼睛像是要烧穿观察窗，烧穿那片黑暗。失败了？连江尘阁下，连同“诺亚神矛”，都石沉大海了？林风元帅和“火种舰队”的牺牲……就这样白费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在舰桥里蔓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自目标核心！”监测官尖锐的叫声打破了寂静。
战术主屏上，代表“噬星者”的黑暗轮廓内部，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那光芒很淡，但很温和稳定，像是在黑暗的心脏里，种下了一颗发光的种子。
紧接着，更惊饶事发生了。
一直不动的“噬星者”，庞大的黑暗身体开始缓慢的收缩和膨胀，像是在呼吸。收缩时，周围的星光被更剧烈的扭曲吞噬；膨胀时，却又释放出微弱的、带着混乱节奏的波动。
“它在……‘变化’？”一个昆仑出身的修士顾问不确定的。
“不是攻击性的变化……”苍龙死死盯着屏幕，一个难以相信的猜测在他心里冒了出来，“难道江尘阁下……他……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
光晕空间内。
江尘感觉到了外部“噬星者”身体的震动，也“听”到了这个庞大存在因为他这个“异物”而发出的不适呻吟。
但他顾不上了。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和眼前这团孤独本源的“沟通”上。
他缓缓收起了神魂外围所有锋利的剑意，不再是防御的盾，也不是攻击的剑，只是单纯的光和暖。
然后，他朝那团发抖的光团，主动走了一步。
不是攻击，只是靠近。
“我看到了。”江尘的念头像温水一样流过去，“你的孤独，你的冷，你受不了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团光猛地一颤，伸出的光丝僵在半空，似乎无法理解这种不反抗，甚至试图理解的回应。它习惯了被恐惧，被攻击，或者什么都遇不到。
“吞噬它们……让你感觉好一点了吗？”江尘继续传递念头，像医生询问病人。
孤独的本源传递回一阵混乱的念头。吞噬确实能带来一瞬间的充实感，但很快就是更大的空虚和冰冷，还有被吞噬者临死前的恐惧和怨恨。那些负面情绪像沙子一样堆在它的意识深处，让孤独变得更加沉重。
它只是机械的重复吞噬，就像一个戒不掉毒瘾的人，明知道是毒药，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去碰。
“那并不能真的温暖你，对吗？”江尘的神魂散发出更柔和的光晕，他把记忆里那些温暖的片段——图书馆的月光，分享饼干时碰到的指尖，苏清影最后的微笑，林风爽朗的“这次换我断后”……这些属于“人”的温暖，心地通过神念递了过去。
孤独的光团接触到了这丝暖意。
它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抗拒，而是一种贪婪又不知所措的反应。像一个快要冻死在冰原上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点火苗，本能的想扑上去，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气会把火苗扑灭。
它混乱的波动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意念，像刚学话的婴儿：
“……暖……？ 不……怕……我？”
这微弱的念头，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江尘的神魂上。他感觉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心碎般的难过和沉甸甸的责任。
他彻底明白了。
杀掉它，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但那只是切掉了宇宙的一个“症状”。
苏清影没能用公式算出的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不是斩灭黑暗，是点亮它。不是驱逐孤独，是陪伴它。
用守护之道，去守护这个宇宙中最孤独，也最危险的“孩子”。
江尘不再犹豫。
在那团孤独本源既渴望又害怕的注视下，在那些带着冰冷孤独的光丝环绕中，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举动。
他彻底解除了“诺亚神矛”所有的攻击性，把这件终极武器，变回隶纯的江尘。
然后，他对着那团代表了宇宙终极孤独的光团，缓缓张开了自己的神魂双臂。
一个清晰、温和，却足以撼动法则的念头，在这片光晕空间里回荡，也似乎通过某种共鸣，传到了外面所有饶意识边缘：
**“我不是来杀你的。”**
**“我是来……”**
他的神魂虚影，主动迎向了那团散发着彻骨冰寒和绝望孤独的光。
**“陪你的。”**
下一刻，江尘的神魂，和“噬星者”那浩瀚冰冷的本源孤独，彻底拥抱在了一起。
足以冻结恒星的绝对孤独，像积攒了亿万年的寒冰洪水，瞬间冲垮了江尘神魂的防御，蛮横的涌入了他的意识核心！
这不是攻击，而是痛苦的分担，是孤独的传染！
江尘的自我意识，在这股冲击下剧烈摇晃，像是随时都会熄灭，被这片孤寂彻底同化，成为下一个在黑暗中盲目吞噬的冰冷意志。
拥抱深渊的人，也被深渊拥抱。
代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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