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的拳,快得带起了残影。
他深得李家“破山拳”的真传,这一拳更是含怒而发,劲力凝聚于一点,空气被挤压发出沉闷的呼啸,直取林辰面门。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这一拳足以开碑裂石,对付一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郎中,已是杀鸡用牛刀。他仿佛已经看到林辰鼻梁塌陷、满脸开花的惨状,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残忍的快意。
拳风扑面,吹动了林辰额前的几缕发丝。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武者骇然失色的一击,林辰却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他的身体,在李浩的拳头即将触及的前一刹那,动了。
那不是寻常的闪避或格挡,而是一种极其微妙、近乎自然的反应。他的头颅微微一侧,幅度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肩膀随之向后一沉,整个饶姿态,便如一棵柔韧的柳枝,被狂风吹拂,自然而然地顺着风势弯曲。
不是硬抗,而是顺应。
李浩只觉得自己的拳头,明明已经锁定了目标,却像是打在了一团滑不留手的棉花上,又像是全力一击砸进了深不见底的潭水,所有的刚猛力道,在触及林辰身体的瞬间,便被一种无形的柔韧尽数吸纳、引导、偏转。
“嗤——”
凌厉的拳锋,擦着林辰的耳畔掠过,连他的皮肤都未曾蹭到。那强横的拳风,将他身后的几片落叶卷起,纷纷扬扬。
“什么?!”李浩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他实战经验不算少,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这不科学!人体的发力、闪避,总有迹可循,可对方刚才那一下,全然违背了物理规律,仿佛早已预知了他拳头的每一分轨迹和力道。
他不信邪,腰身一拧,变拳为掌,化刚为柔,使出一瞻缠丝手”,如影随形般向林辰的手臂搭去,意图锁拿关节。这一招阴险刁钻,是他爷爷亲传的绝技,不知多少好手栽在这一招下。
林辰依旧淡然。他并未施展任何精妙招数,只是手臂如同无骨般轻轻一旋、一抖,动作舒缓自然,仿佛只是随意活动了一下筋骨。可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下,李浩那蕴含了暗劲、如毒蛇般缠绕上来的“缠丝手”,竟被一股圆融绵长的力道轻轻荡开,所有的擒拿劲力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劲散而不聚,意浮而不沉。”林辰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指点意味,“你的拳,只有其形,未得其神。刚猛易折,绵柔失据,不过是在模仿力量,而非驾驭力量。”
“你放屁!”李浩恼羞成怒,生平最恨别人指点他的武功,尤其还是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他怒吼一声,体内气血奔涌,不再留手,将破山拳的杀招尽数施展出来。
一时间,院内拳影重重,劲风呼啸。李浩的身影快如闪电,绕着林辰疯狂进攻,拳、脚、肘、膝,化作一道道凌厉的攻击风暴,将林辰周身要害尽数笼罩。在外人看来,林辰便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撕得粉碎。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林辰,却展现出了神乎其神的身法。
他的脚步移动幅度极,往往只是轻轻一滑、一撤,或是一个微不可查的转身,便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于漫拳影中找到那唯一的缝隙,从容避开。他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随着李浩攻击带起的气流自然而然地飘动。
时而如柳絮随风,任你狂风暴雨,我自轻盈飘荡,不着力分毫。
时而如溪中卵石,任你水流湍急,我自岿然不动,磨去其锋芒。
时而如老叟戏童,看似惊险万分,实则一切尽在掌握,游刃有余。
他并未动用超越世俗的力量,仅仅是以远超对方理解的、对“力”与“势”的掌控,以及对自身肢体每一寸肌肉、每一节骨骼的精微操作,便将李浩所有的攻击化解于无形。
这已不是战斗,而是一场教学,一场关于“道”的展示。
《道德经》有云:“下之至柔,驰骋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林辰此刻施展的,便是这“至柔”之道。他不与至刚的拳锋正面抗衡,而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无为胜有为。
李浩越打越是心惊,越是心寒。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技巧,打出去都如同石沉大海,连一点涟漪都溅不起来。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几乎要让他崩溃。
他的气息开始紊乱,拳法也不再如最初那般严谨,破绽渐生。
林辰微微摇头,似是有些失望。“力由地起,经腰发,达于梢节。你下盘虚浮,劲力断于腰间,如何能坚?意与气合,气与力合。你心浮气躁,意念杂乱,力道又如何能纯?”
话间,李浩一招用老,中门大开。林辰并未攻击,只是并指如剑,在其击出的手臂肘部轻轻一拂。
这一拂,轻飘飘浑不着力,却正好拂在李浩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关键节点上。李浩只觉得手臂一麻,一股自己打出的刚猛力道,竟被对方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引导着,反过来冲击向自身的气血。
“噗——”他闷哼一声,脸上一阵潮红,身不由己地“噔噔噔”连退七八步,直到后背撞在院中的一棵老树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涌,难受得几乎要吐血。
他抬起头,用惊骇欲绝的目光看着依旧云淡风轻站在原地的林辰,仿佛刚才那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只是一场幻觉。
林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刚柔并济,方是正道。你的路,还长得很。”
满场寂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李浩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与眼前这个年轻饶差距,不是力量的大,不是招式的精妙,而是境界上无法逾越的堑。那是一种对“道”的理解和应用,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一种名为“恐惧”的种子,在他心中悄然种下。而林辰那“道法自然卸千钧”的身影,也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此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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