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烟明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手指有些僵硬地反复点击发送键，消息却一次次被系统冰冷地拦截退回。
那个熟悉的头像仿佛被无形的壁垒隔绝开，再也添加不上。
他看着那突兀的红色感叹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疼。也许自己是真的惹到叶晓月不开心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茫然。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晓月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像只受惊的鹿，和自己保持着清晰的距离界限？记忆里，从前相处时那种自然的亲近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的戒备。
只要他试图靠近一步，无论是言语上还是物理空间上，她都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带着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防备，有疲惫，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思绪混乱间，脑海里又闪过叶晓月那句告知——“林墨墨走了。”
当时除了最初的惊讶，他内心深处确实毫无波澜。时至今日他才猛然惊觉：或许他从未对林墨墨或者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女生付出过真正的“喜欢”，那只是一种少年人追逐热闹或模糊好感的本能？
唯独对叶晓月，那份牵动他所有情绪的在意、焦灼和难以言的渴望，是真真切切的“真心”。
可这份真心，似乎成了她急于摆脱的负担。
时间在叶晓月迫切的心情中流逝得格外缓慢。每一过去，她离开启的念头就愈加迫切，每当想到云岫，想到那群朋友，一股强烈的冲动就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他们身边。
清风拂过走廊，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和清爽的气息。
凌恒靠在栏杆上，侧头看向身旁安静的叶晓月。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再过几，就要离开启了，有什么感想吗？”
叶晓月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梧桐树梢，那里已有几片叶子微微泛黄。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波澜：“没。”
凌恒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看着她安静的侧脸，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柔和。他忽然低声：“叶憨憨，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道谢让叶晓月微微一怔，终于转过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真实的疑惑看向他：“谢我干什么？”
凌恒唇角轻轻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视线却飘向更远的空。
他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没什么。”
叶晓月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谢谢”和紧接着的“没什么”弄得有些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抿了抿唇，转过头去不再追问。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走廊另一头，甘露正独自一韧头走过，两人目光没有任何交汇。
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堵在叶晓月的胸口。一想到那下午甘露激烈的质问和瞬间变脸般的疏离，那种被撕裂般的困惑和隐隐的难过又悄然蔓延开来。
自那以后，甘露和她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连一句最普通的寒暄都成了奢侈。甘露没有解释，她也没有追问，两人都默契地维持着这份冰冷的沉默，形同陌路。
叶晓月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剥落的一块漆皮。
她越来越想不明白了，记忆里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在班级事务上尽心尽力、私下相处也大方爽朗的班长甘露，和那眼神锐利如刀、情绪激烈起伏后又陡然冷漠的女孩，真的判若两人。
也许，人心的复杂与多变，才是这世间最难参透的事吧。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凌恒，少年挺拔的身影沐浴在微凉的秋阳下，侧脸的轮廓清晰而安静。
秋的风带着特有的清爽，一阵阵地吹拂而过，卷动着少女的发丝和少年的衣角，也仿佛带来了远方模糊却充满吸引力的气息——那是对未知未来的无限期望，以及对某种纯粹美好的无声向往。
那一年的他们，不过十六岁，稚嫩的肩膀尚未真正扛起生活的重量，眼神里却已过早地映入了些许世态的棱角和人心的薄凉。
青春的底色里，悄然掺杂了一丝成长的沉重。
“叶子！快来台！” 佘佳怡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叶晓月循着声音，被佘佳怡和安逸拉到了启学院教学楼的最高处——空旷的台。
视野豁然开朗，整个启学院的布局尽收眼底，红墙绿树延伸到远处的街道，初秋的空显得格外高远。
她们三人并排坐在台边缘不算高的防护矮墙上，双腿悬空，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默默享受着这难得的、无拘无束的高处风光。
“真好啊，感觉整个启都在我们脚下。” 安逸张开手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深吸了一口高处的空气。
佘佳怡看着远方，忽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问叶晓月：“叶子，会折纸飞机吗？”
叶晓月点点头：“怎么可能不会。”
佘佳怡像是早有准备，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色彩鲜艳的卡纸，笑眯眯地塞了一张给叶晓月：“喏，给你。写上你最想的话，或者愿望，然后——”她做了个抛飞的动作，“放飞它！”
叶晓月接过卡纸，拿出笔，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就在洁白的纸面上，用力地、一笔一画地写下了几个清晰的大字：
“遇见你们，我很开心。”
写完，她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柔和的笑意。她熟练地将纸对折、压出棱角，手指灵活地翻飞，不一会儿，一只巧却棱角分明的纸飞机就在她掌心诞生。
她站起身，对着前方开阔的空，手臂轻轻一扬——
纸飞机乘着恰好吹来的秋风，如同一只轻盈的白鸟，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乘着气流盘旋、滑翔，越飞越远，最终稳稳地落在了远处的塑胶跑道中央。
“我去！牛啊叶子！飞这么远！”安逸兴奋地拍了下大腿，一脸赞叹。
叶晓月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又抽出一张卡纸递给安逸：“你也来试试。”
安逸兴致勃勃地接过纸，想了想，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安逸”。
她学着叶晓月的样子折好飞机，卯足了劲儿用力一掷！纸飞机歪歪扭扭地冲刺了一段距离，果然也落在了操场边缘。
佘佳怡看着这一幕兴致更高了，眼睛放光地提议：“要不……我们比比谁扔得远吧！把不开心的事、开心的事、还有愿望都写上去，让飞机带走！”
“好啊！”叶晓月和安逸异口同声地响应。
青春的心思总是简单而热烈，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她们的玩心。
她们笑着闹着，在卡纸上认真地写下各种心情碎片：
“希望叶子一直开心，平安顺遂。”
“希望大家能去到各自理想的大学。”
“希望墨墨在那边像这纸飞机一样自由翱翔……”
“……”
一只只承载着不同心绪的纸飞机，在三个女孩清脆的笑声中，乘着秋风，从高高在台上起飞，摇摇晃晃或一往无前地，最终散落在宽阔的塑胶操场各处，星星点点，像一场突然降临的、无声的秘密告白。
与此同时，刚在食堂吃完晚饭、例行在操场散步消食的教导处胡主任，背着手踱着方步。
他习惯性地巡视着校园环境，目光扫过操场时，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干净的塑胶跑道上，赫然散落着十几只纸飞机！
“不像话！谁这么不爱护校园环境！” 胡主任低声呵斥着，带着一脸“非得揪出罪魁祸首”的严肃表情，弯下腰开始捡拾这些“垃圾”。
他随手捡起离脚边最近的一只蓝色飞机，带着审判的心情打开一看——
“安逸”两个大字赫然在目！
胡主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家伙！又是这个皮猴子！”
他气哼哼地又捡起一只白色的飞机，打开一看，字迹清秀工整，排版也讲究，再看内容……他眯了眯眼，这字迹太熟悉了，是叶晓月的！这孩子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不信邪地再捡起一只粉色的，打开一看，通篇可爱的涂鸦和语病连篇的句子，错别字还不少。“这……”胡主任都不用看署名就知道是谁了，“佘佳怡！绝对是佘佳怡！”
他捏着几张“罪证”，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射向教学楼的顶楼台——果然！三个的身影正扒在台边缘往下望。
“反了了！” 胡主任怒气值瞬间爆表，把“赃物”往口袋里一塞，拔腿就往教学楼冲去。他步伐矫健，两步并作一步，爬楼梯的速度快得惊人，铁了心要当场“人赃并获”。
台上，三个女孩扔完了手中最后的纸飞机，觉得像是把积压的心事和烦恼都暂时抛了出去，浑身有种不出的轻松畅快。她们互相看着对方脸上残留的兴奋红晕，嘻嘻哈哈地笑着。
“玩得真痛快！” 佘佳怡伸展了一下胳膊。
“嗯，感觉好多了。” 叶晓月笑着点头，风吹乱了她的刘海。
“走吧走吧，该下去了，一会儿黑了。” 安逸招呼着。
叶晓月干净利落地从矮墙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佘佳怡和安逸也跟着跳下。她们一边拍打着衣服上可能蹭到的灰尘，一边回味着刚才的快乐时光，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谁的飞机飞得最远。
“走吧，你们俩也早点回家。” 叶晓月着，带头走向通往楼下的楼梯口。
三人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踏进略显昏暗的楼梯间。佘佳怡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她那只“最倒霉”的飞机是如何打着旋儿往下坠的，安逸则夸张地模仿着她扔飞机的姿势。她们刚顺着楼梯往下走了没几步就在楼梯转角处，一个气喘吁吁、面色铁青、如同一尊愤怒的门神，赫然堵在了她们面前！
正是刚刚经历了“极速攀登”的教导处胡主任！
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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