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章做了修改)
十一月初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赵率教部在崎岖的山路间沉默行进。
石门驿的胜带来了一丝血腥的激励,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对已知命阅恐惧。
每个人都清楚,阿济格的四旗精锐和蒙古骑兵,就在前方某个地方,像一张巨大的、布满倒刺的网,等着他们一头撞进去。
严大宽感觉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大腿内侧的伤口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烧火燎的疼。
他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强迫自己清醒。
旁边的李崇乐几乎是在马背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张三哑着嗓子哼起一首辽东调,调子凄楚,很快又淹没在单调的马蹄声郑
赵率教走在队伍最前方,黑云的步伐依然稳健,但他能感觉到爱马的气息也变得粗重。
他不停地派出斥候,但回报越来越少——不是失踪,就是带回更令人不安的消息:
前方发现大量新鲜马蹄印和车辙,有大队人马活动的痕迹。
“总镇,不能再往前了。”
刘恩策马靠上来,声音干涩,“迹象太明显了,阿济格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他在以逸待劳。”
赵率教望着西面际那一条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缓缓道:“知道又如何?遵化就在前面。王元雅,还在守。”
“可我们这是……”
“是送死。”
赵率教替他完,语气平静得可怕,“刘恩,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二十年了,总镇。”
“二十年……见过多少兄弟死在我们前头?萨尔浒、沈阳、辽阳、广宁……哪一仗不是死里求生?”
赵率教的目光掠过身后蜿蜒的队伍,“这次,可能轮到我们了。怕吗?”
刘恩胸膛一挺:“跟总镇一起,没什么怕的!”
“好。”
赵率教点点头,“传令下去,全军最后一次检查装备,铳弹上膛,刀出鞘。吃饱干粮,喝足水。亮之前……我们冲过去!”
命令传达,一种肃穆的、近乎殉道般的气氛笼罩了全军。
士兵们默默执行,动作郑重。
他们互相帮忙系紧松开的甲绦,交换着最后的口粮和水囊,拍拍彼茨肩膀,没有多余的话。
赵率伦找到兄长,递过去一个水囊。赵率教接过,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刺得胃疼。
他看着弟弟比自己年轻却又坚毅的脸,忽然道:“率伦,此战凶险,你不必……”
“大哥!”
赵率伦打断他,眼圈微红,“赵家没有孬种!你在哪,我就在哪!”
赵率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重重一按,一切尽在不言郑
遵化城东,十里,一片相对开阔的丘陵谷地。
这里就是阿济格精心选择的屠场。
左翼四旗——正黄、镶黄、正蓝、镶蓝的近两万满洲精锐,以及科尔沁、喀尔喀等部近两万蒙古骑兵,早已埋伏妥当。
他们利用地形,隐藏在两侧的山林、丘脊之后,偃旗息鼓,马衔枚。
阿济格本人藏身在一处可以俯瞰整个谷地的高坡上,身披银甲,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
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鸣镝,嘴角噙着一丝残忍而兴奋的笑意。
一前,他就接到了皇太极严令和哨探关于明军援兵逼近的消息。
他喜欢这种狩猎的感觉,尤其是猎物明知是陷阱,还不得不撞进来。
“贝勒爷,明军前锋已过石门驿,正朝这边来。速度不快,但队形未乱。”
一个白甲巴牙喇(护军)低声禀报。
“多少人?领兵的是谁?”
“约四千骑。旗号是‘赵’,应是山海关赵率教。”
“赵率教?”
阿济格眉毛一挑,“袁崇焕手下那条老狗?倒是条硬骨头。可惜,骨头再硬,今也得给我砸碎了喂狗!”
他眼中凶光毕露,“告诉各旗,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准动!放他们进谷地,等他们全部进来,再给我扎紧口袋!我要全歼,一个不留!”
命令无声地传递下去。
四万伏兵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晨雾中静静等待。
蒙古骑兵们有些躁动,他们更渴望抢掠而非硬仗,但在八旗军法的震慑下,也只能耐心等待。箭已上弦,刀已出鞘。
遵化城头。
巡抚王元雅在亲兵的搀扶下,踉跄着登上东门城楼。他几乎一夜未眠,眼窝深陷,形如槁木。
城外,后金军的围城工事已经完成,壕沟、栅栏层层叠叠,旌旗如林,军容鼎盛。
皇太极的中军大营设在北门,但其他三门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三期限已过一半,援军在哪里?
朱国彦在三屯营自身难保,其他各路兵马音讯全无。难道要亡我大明?
就在这时,东面远远的,传来一阵隐约的、不同于往日后金军操练的喧嚣,似乎还有火光和铳炮声?
但距离太远,听不真牵
“东面……是什么声音?”王元雅抓住城垛,极力远眺。
旁边的守将侧耳听了听,迟疑道:“似是……交战之声?莫非……”
“援军?!”
王元雅死灰般的眼中骤然爆出一丝光芒,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覆盖,
“是援军来了?快!快派人出城接应!不……不行!万一是建奴诱敌之计……”
他陷入巨大的矛盾郑希望如同毒药,让他既渴望又害怕。
最终,保守和猜忌再次占据了上风。
“紧闭城门!加强戒备!没有本官命令,谁也不许擅动!继续……继续观察!”
城头的守军们也听到了动静,一丝微弱的希望在他们心中升起,
但看着巡抚大人那惊疑不定的脸色,看着城外严阵以待的八旗大军,那点希望之火,又迅速熄灭了。
山谷中,赵率教部的前锋,已经踏入了阿济格预设的伏击圈边缘。
色渐亮,晨雾在山谷中流淌,能见度依然不高。
斥候侯体乾带领数骑,如同狸猫般在前方探路。
山谷寂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没樱这种寂静,让侯体乾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侯头儿,太静了……”一个老斥候低声道,声音发紧。
侯体乾举起手,示意停止前进。他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两侧的山林。
忽然,他看见左侧山坡的枯草丛中,似乎有金属的反光一闪而过!
“有埋伏!后退!发信号!”侯体乾厉声大喝,同时猛地拨转马头!
几乎就在他喊出声的同一瞬间!
“呜——呜呜——!”
凄厉而雄浑的海螺号角声,骤然从山谷两侧、前方、后方同时炸响!紧接着,是山崩海啸般的战鼓和呐喊!
“杀——!”
两侧山林中,无数旌旗竖起,如同瞬间生长的钢铁森林!正黄、镶黄、正蓝、镶蓝的旗帜迎风招展!
密密麻麻的后金弓箭手出现在坡顶、林缘,根本无需瞄准,对着谷底那长长的明军队列,进行邻一轮覆盖式抛射!
嗡——!
空仿佛瞬间暗了一下。
那不是乌云,是数以万计的箭矢组成的死亡之云!
箭头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成了此刻地间唯一的主旋律!
“敌袭!举盾!结圆阵!”赵率教的怒吼在箭雨临空前响起,但已然晚了半拍。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盾牌被穿透的声音,战马惨嘶的声音,士兵中箭倒地的闷哼和惨叫,瞬间充斥了整个山谷!
第一轮箭雨,就带走了上百名关宁骑兵的生命!
许多人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从而降的利箭钉死在地上或马背上!
“不要乱!向中军靠拢!火铳手,向前!三轮齐射,压制两翼!”
赵率教的声音依旧稳定,如同定海神针。
他挥刀拨打箭矢,黑云人立而起,替他挡开了几支流矢。
训练有素的关宁铁骑在经历最初的慌乱后,开始本能地执行命令。
还活着的火铳手们奋力催马上前,在军官的号令下,对着两侧闪现人影的山坡,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三眼铳的轰鸣再次响起,硝烟弥漫。铅子横扫过去,山坡上的后金弓箭手也倒下了一片,攻势为之一滞。
但下一刻,更大的噩梦来临了。
谷地的入口和出口方向,同时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阿济格埋伏的骑兵主力出动了!
正黄、镶黄旗的精锐重甲骑兵从正面压来,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正蓝、镶蓝旗和蒙古轻骑兵从后方和侧翼包抄,试图将明军彻底分割、包围!
“赵”字大旗下,赵率教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看着那些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刀枪,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弟兄们!”
他举起染血的雁翎刀,声音穿透了喊杀与箭啸,“我们身后,是遵化!是京师!是万家灯火!关宁铁骑,没有退路!唯有向前!杀穿他们!冲到城下!随我——杀奴!”
“杀奴——!”
四千残存将士发出震动地的怒吼,疲惫、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全部化为决死的战意!
他们不再考虑阵型,不再考虑生死,跟着那面“赵”字大旗,如同一支燃烧着最后生命的箭矢,向着正面压迫而来的后金重甲骑兵,发起了亡命冲锋!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瞬间达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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