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脑子里神经元烧糊的细微噼啪声。
李默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墙，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前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神识扫描六棱柱耦合器时，那些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微观结构残影——一层层嵌套的能量回路，精密得像要把整个宇宙的几何之美都塞进这个巴掌大的多面体里，偏偏还在最核心的地方，藏着那么一丝几乎感觉不到、却让人浑身不对劲的“霉味”。
对，就是霉味。李默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了。那感觉就像在一座由最纯净水晶打造的完美宫殿角落里，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东西放久了朽坏的潮湿气息。不显眼，但你知道它在那儿，而且知道这玩意儿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奥瑞坎这老子，手艺是真没得，但这‘装修材料’……怕不是从哪个‘凶宅’里刨出来的边角料？”他闭着眼睛，逍遥道心缓缓流转，试图把那种长时间高强度微观感知带来的精神晕眩感压下去。这比跟恶魔正面硬撼还累人，恶魔至少知道你砍它就完事了，这玩意儿你得像考古学家扒拉千年古尸一样，一点一点地“品”，还得时刻提防别被那丝“霉味”顺着神识爬进自己脑子里。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在脑力透支和“异味”侵扰的双重打击下原地升时，角落那台破旧的数据终端，像是掐准零一样，发出了救赎般的“嘀嘀”声。
来自机械教西格玛-7的数据包，到了。
李默几乎是挣扎着爬起来挪过去的，动作僵硬得像刚通宵写完一百篇论文。屏幕上，两个标注着复杂机械教保密符文和索引码的文件，正安静地躺着，散发着“我很重要但我也不保证你看了不会疯”的冷漠气场。
“行吧，换换脑子，希望这帮铁脑袋给的不是又一套《论如何正确格式化你的逻辑核心》……”他搓了把脸，点开了那个标着“规则逆蚀理论模型概要”的文件。
然后他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点开，是后悔没先给自己灌两斤提神醒脑的药剂。开篇就是劈头盖脸一大段机械教标志性的、恨不得每个词都钉死在绝对真理十字架上的定义和假设，夹杂着“统计学显着偏离”、“非设计性效率异常提升伴随结构脆化”、“逻辑核心冗余代码植入”等光看字面就让人脑仁疼的术语。
李默耐着性子往下扫，眼神却慢慢从“这都什么玩意儿”变成了“有点意思”，最后定格在“果然如此”上。
“……法则层面病理性畸变……具备传染与固化特性……”
他手指停在屏幕上，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脑子里瞬间闪回过“流放之域”那艘死灵战舰——那层能量护盾诡异的“吸音”和“粘滞”感，内部回路里不自然的扭曲纹路，还有那个霸主虚影空洞眼神深处，那点与其冰冷威严格格不入的、对“终结”的诡异渴望。
当时只觉得别扭，现在对照这“规则逆蚀”的描述，一切豁然开朗。那不是战舰设计缺陷，也不是指挥官疯了，是这艘船，连同里面的“乘客”，被某种更高位的力量当成了培养皿，从最基础的物理规则开始“腌入味”了。能量传导会自己往“凋零”的方向偏，逻辑核心会被塞进“快静下来别动了”的垃圾指令，连“意识”都会被慢慢扭成符合那种“虚无”调调的鬼样子。
“好家伙，”李默扯了扯嘴角，感觉后背有点发凉，“‘拥夜者’牌全能型致癌辐射源？不光毒物质，还毒能量，连‘想法’都毒？”
他立刻想起了还躺在那边的六棱柱耦合器，以及自己体内那块定时炸弹。耦合器里那丝“霉味”，怕不就是奥瑞坎手艺高超，硬是把这“辐射污染”压制、锁死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没让它发作出来？那自己体内这块呢？帝皇帮忙下的封印够不够厚？功德金光的“安抚”能顶多久？
危机感噌噌往上冒，但与之并行的，是一种棋手看到新规则时的兴奋。如果“规则逆蚀”的本质是这样，那对抗它的思路，也许就不该只是蛮力对轰。秩序之力能“校正”参数，功德金光能“安抚隔离”，逍遥道心那种“关我屁事”的超然特质，不定正是抵抗这种意识层面扭曲的绝佳铠甲。
带着这份混杂着惊悚和算计的心情，他点开邻二份文件——“星神关联实体”列表。这次更像翻看一本写满“已失传\/极度危险\/看了也没用”的怪物图鉴。
“完整星神：理论上存在，无直接观测记录，威胁等级：无法评估。”——很好，跟没一样。
“星神碎片……”——李默快速扫过，什么“纯粹能量吞噬”、“局部时空畸变”、“科技造物逻辑故障金属活体化”……五花八门，但都透着同一个意思：离远点，会变得不幸。
直到他看到关于“拥夜者”碎片那条：
“……对灵魂与意识体具备极强吸引与‘格式化’倾向，疑似将其转化为自身延伸或‘寂静回响’。”
李默盯着那句“格式化”和“寂静回响”，沉默了足有半分钟。丹田深处那块碎片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冰凉“注视副。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这次是真觉得有点牙酸了，“夺舍就夺舍，还得这么文艺……‘寂静回响’？合着老子拼死拼活修炼逍遥道，最后就为了给你当个带自我意识的复读机？”
惊悚归惊悚，但棋手的本能立刻开始运转。列表不全，很多靠传和间接证据，机械教肯定馋更多一手数据。自己和西格玛-7的合作，不就是送上门的“高级样本观察员”兼“风险测试员”？反过来，这也是自己深入了解这鬼东西、寻找应对方法，甚至“蹭”点机械教高端技术的绝佳窗口。
“风险对冲，情报投资……”李默关掉屏幕，揉了揉眉心，“跟这帮铁疙瘩打交道，心累程度直逼同时跟十个甲方扯皮。”
接下来的“作业”时间更印证了这一点。他得整理关于“破界者”的战斗数据报告，给机械教交差。不能全给真的，得“润色”：突出秩序之力对抗时那种“校正错误”的感觉，强调对方能量里那股“朽败”味，至于自己怎么吞噬消化、归墟道韵如何运转的细节？那必须淡化得跟背景板一样。
一个标准泰拉时后，报告发走。李默感觉自己像是刚完成了一场极其憋屈的学术造假，还得指望西格玛-7这个“审稿人”别太较真。
“呼……总算搞定了这破‘课后作业’。”他长出一口气，重新把目光投向那个六棱柱耦合器。现在再看它，感觉完全不同了。那丝“霉味”不再是单纯的异常，而是一个被强行镇压、锁在完美结构深处的“规则病患”。
一个危险但诱饶念头冒出来：如果能找到方法，轻轻“戳”一下这个被镇压的病点，会不会像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连锁反应，让奥瑞坎这件精密的造物自己露出破绽？甚至……成为对付其他类似造物的“万能钥匙”？
想归想，他没敢立刻上手。现在状态一般，对“逆蚀”特性理解也还浅，乱戳可能先把自己炸了。更稳妥的办法，是继续深入研究耦合器的整体结构，特别是奥瑞坎用来“关押”那丝异常的手法，不定能反推出更结实的“笼子”，用来加固自己体内的封印。
就在他重新收敛心神，准备再次潜入那微观世界的几何迷宫时，一直如同背景雕塑般的卡恩，通过思维共享传来了一道简短的脉冲信息。
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组经过压缩的感知数据包：方位、距离、能量波动频谱特征——东南方向，约十五公里，拉格朗日点L2区域附近，捕捉到一次短暂、尖锐的非自然能量扰动。波动特征杂乱，有点aaagh!!!能量的粗野味，又隐隐夹杂着一丝与奥瑞坎造物残留相似的、但更微弱扭曲的“调调”，而且与已知卡塔昌设备的信号特征对不上。
李默神识立刻从耦合器深处抽离，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共享了卡恩的传感器数据，眉头皱了起来。
L2点？那片漂浮着各种战争垃圾和破铜烂铁的地方？那地方能有什么？上次丢那儿的死灵战舰残骸？还是……那头被他无意中放出来的绿皮战争老大？
绿皮的能量确实杂乱，aaagh!!!灵能辨识度也高，但“与奥瑞坎残留低度相似”这点不通。除非……
他脑子里闪过那艘被“拥夜者”力量污染过的死灵残骸。如果“规则逆蚀”的效果还在持续，或者残骸里那点污染力量，跟跑过去的绿皮那身吵闹的aaagh!!!能量发生零什么不可描述的“化学反应”……
不管是哪种，那里都从一个普通的垃圾场，变成了一个潜在的、会冒泡的“毒气泄漏点”。
去不去？
李默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状态恢复了六七成，卡恩战力完整。过去看一眼，如果是麻烦，顺手清了，还能捞点魂力边角料，不定还能测试下对“逆蚀残留物”的新理解。如果是大麻烦，早发现早准备，总比被摸到门口才知道强。
风险也有：出门就可能被卡塔昌的监控网拍到，消耗宝贵的灵力，可能遭遇未知战斗。
但缩在工坊里被动等着麻烦上门，从来不是逍遥棋手的风格。主动出去，把潜在的“风险点”变成“测试场”甚至“资源点”，才是最优解。
“卡恩，”他做出决定，思维指令清晰简洁，“准备动身。目标L2点异常区域。路线隐蔽，避开卡塔昌主要耳目。到了先侦察，低威胁目标酌情处理，情况不对立刻撤回。”
他起身，快速收拾了几样可能用得上的零碎——几枚色孽“外卖”的副产品提炼过的灵力结晶，万魂幡，还有那三颗极不稳定的“情绪结晶”。给卡恩也换了把稍微像样点的剑，配了面从“破界者”残骸上扒下来的厚实装甲板当盾牌。
几分钟后，工坊那扇伪装成岩壁的出口悄无声息滑开一道缝，两道身影如融化的阴影般渗入外界永恒的昏暗与嶙峋怪石之中，向着那片漂浮着寂静坟场与未知躁动的引力平衡点潜行而去。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工坊附近某个隐蔽的传感器，将捕捉到的微弱能量扰动和生命迹象偏移数据，传回了卡塔昌基地的监控中心。
奥里克盯着屏幕上那两个代表着极高能量等级与隐蔽性的光点轨迹，正笔直地朝着L2点方向移动，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主动出击？L2点……”他调出那个区域的档案，除了废弃观测站和一堆识别过的太空垃圾，最近就只有一次被判定为“背景噪声”的微弱异常记录。他对比了一下时间戳和能量特征，眼神锐利起来。
“不是巧合。”他抓起通讯器，声音压得很低，“通知‘潜影’组，向L2点区域静默靠拢。只观察，记录，绝对不要暴露，更别去招惹目标。我要知道，那里到底藏着什么，能把我们这位‘神秘客人’从窝里引出来。”
放下通讯器，奥里磕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的光点轨迹，那目光里有警惕，有探究，也有一丝属于卡塔昌老兵特有的、对未知麻烦的冰冷审视。
“最好只是去清理点垃圾……”他低声自语，“不然，这卡塔昌的，怕是又要被捅出个新窟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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