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冰盖之下，潜鳞者研究站的核心区域正陷入一片混乱。警报嘶鸣，替代了往日幽深的寂静，血红色的应急灯疯狂闪烁，将缠绕搏动的生物纤维与机械线路染上一层不祥的色调，仿佛整个巢穴都在内出血。空气灼热粘稠，带着电路过载的焦糊味和一种……生物组织烧灼的奇异腥甜。
“墟”的接口室，此刻已成为风暴眼。
凌霜华的身体瘫坐在那个如同巨大神经瘤的接口椅上，无数生物纤维像活物般缠绕着她的四肢与头颅，她的生理数据在桑尼面前的便携屏幕上疯狂跳动，心率一度逼近危险值。
“老板娘！撑住啊！”桑尼满头大汗，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出残影，试图稳定那岌岌可危的连接通道，嘴里不忘念叨着他的口头禅，“这特么比黑进五角大楼的防火墙还刺激，信号波动得像蹦迪！”
在他身旁，山魈如同磐石，手中的能量步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刚击退了一波净化派守卫的突袭，脚下躺着两具仍在神经性抽搐的潜鳞者尸体，冰冷的蓝色血液溅在金属地板上，嘶嘶作响。
“她还有多久？”山魈的声音沙哑，带着剧烈的喘息，眼神却死死盯着接口椅上的凌霜华。
“知道！意识海里时间流速跟现实不一样！可能一秒，也可能一年！”桑尼头也不回，“物理连接也快撑不住了，那帮孙子在拆家！防火墙正在被暴力破解，我们像在互联网上被全网通缉的肉鸡！”
凌霜华感觉自己正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光怪陆离的数据流中下沉。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重力，只有无数破碎的记忆、扭曲的情涪嘶吼的意识片段像宇宙尘埃般呼啸而过。色彩在这里失去意义，声音是尖锐的嗡鸣与低沉的絮语交织。她紧紧攥着手中那一点微弱的坐标——那是融合派内应用生命换来的指引。
· （内心独白） 阙，等我……妈妈来了……这一次，绝不会再放手……
她的意识体像一叶扁舟，对抗着足以撕碎灵魂的数据风暴。无数被囚禁的人类意识像苍白的鬼魂，伸出虚无的手，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混沌。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哀嚎，将全部精神聚焦于那个坐标。
近了……更近了……
那是一种血脉深处的呼唤，超越了物理规则，在这纯粹精神的领域里，如同唯一的灯塔。
突然，所有的喧嚣和混乱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撞”进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正在缓慢坍缩的意识气泡。气泡中心，一个几乎透明、蜷缩成团的光点，正像风中的残烛般明灭不定。
那是她的幽阙。她真正的女儿。
“阙！”凌霜华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扑了过去。
那光点微微颤动，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凝聚出一个极其模糊的、属于幽阙的少女轮廓。她睁开“眼”，眼神空洞，但在看到凌霜华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妈……妈？”意识传递来的声音微弱得像耳语，却带着撕裂灵魂的委屈和依恋。
“是我！妈妈来了！妈妈来带你回家！”凌霜华试图拥抱那光点，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体穿透过去，无法触及。女儿的意识，已经稀薄到几乎无法维持形态。
“我就知道……你会来……”幽阙的意识波动带着虚幻的笑意，“我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妈妈来晚了……”凌霜华的心在滴血，如果意识有眼泪，此刻早已汇成海洋。
“不晚……”幽阙的光点闪烁了一下，“妈妈……听我……我没有身体了……他们，‘提取’了我……像……像拷贝一份文件……原来的‘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女儿口中听到这残酷的真相，凌霜华的意识核心依旧如同被重锤击中，几乎溃散。
“现在这个‘我’……只是……备份……被放在这里……等着被‘消化’……”幽阙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巨大的恐惧，“那个在你身边的……是‘幻月’……她占用了我……我的一黔…”
“我不管你是原件还是备份！你就是我的女儿！”凌霜华的意识爆发出强悍的意志力，强行稳定住幽阙即将消散的光点，“跟我走！我们一定有办法！”
“不行了……妈妈……”幽阙的光点剧烈闪烁，像是在抗拒，“‘墟’……它在吸收我……我……我快要感觉不到‘我’了……好冷……像要融化在水里……”
· 同化加速！ 凌霜华瞬间明悟。她不是在和一个完整的灵魂对话，而是在抢救一段正在被格式化、被清除的数据！每一秒，女儿的“存在”都在消失！
“坚持住！阙！看着我！”凌霜华疯狂地思考着对策，在人类科技与潜鳞者生物技术之间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一定有办法！妈妈一定能把你‘下载’出去！”
“带我……走……”幽阙的最后一道意识，微弱得如同叹息，充满了对生命的无尽眷恋，“妈妈……救我……”
随即，那光点猛地暗淡下去，轮廓彻底消散，重新变回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尘，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周围斑斓而冰冷的数据流拉扯、吞噬。
就在凌霜华目眦欲裂，几乎要不顾一切燃烧自己意识去强行拘束女儿时——
一股冰冷、庞大、却带着一丝奇异“笨拙”的外来力量，突兀地介入。
这股力量精准地环绕住幽阙那即将湮灭的意识光点，构筑起一个看不见的、坚韧的屏障，强行隔断了“墟”的同化之力。屏障散发着凌霜华熟悉的、属于“幻月”的能量特征，但那感觉……不再充满侵略性，反而带着一种心翼翼的……守护？
· （内心独白） 是她？为什么？……这不在计划内！……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然而，这未经授权的干预，如同在平静（相对而言）的湖面投下巨石。
“警告！未授权高阶权限介入！判定为入侵行为升级！”一个毫无感情的冰冷意念，如同神的宣言，响彻整个意识海。
下一秒，翻地覆！
之前还是暗流汹涌的数据海洋，瞬间化作毁灭一切的风暴！不再是杂乱的信息碎片，而是被组织起来的、带着明确恶意的攻击性数据流，如同亿万把闪烁着寒光的刀子，从四面八方朝着凌霜华和被她护在身后的、那个被屏障保护的微光，绞杀而来！
“呃啊——！”凌霜华发出痛苦的闷哼，她的意识体仿佛被寸寸撕裂。外部守护的力量，反而引来了更恐怖的毁灭。
接口室内，情况急转直下。
“砰——！”
厚重的合金大门被某种巨力猛地撞开一个可怕的凹陷！
桑尼面前的屏幕瞬间被红色的错误代码刷屏！
“卧槽！物理防火墙嗝屁了！数据通道也在崩溃！老板娘！快回来！再不回来你就要变成植物人了！还是连不上i-Fi的那种！”
山魈一言不发，眼神锐利如鹰，猛地将一颗高爆手雷塞进门缝。
“轰——！”
巨响和冲击波让整个房间都在震颤，暂时阻挡了门外的攻势。
“霜华！”他回头，对着接口椅发出一声低沉如受伤野兽般的吼叫，那是他极少表露的、超越战友情的焦急，“没时间了！”
意识海内，凌霜华承受着双倍的压力——数据风暴的碾压，以及强邪装载”女儿意识带来的、几乎要撑爆她自身存在的负荷。
她“看”了一眼在那冰冷屏障下，暂时稳定却依旧微弱的女儿的光点。
她“听”着现实中桑尼的鬼哭狼嚎和山魈的怒吼。
她“感觉”到自己现实身体的极限正在逼近。
· 带她走！哪怕只能带走一部分！哪怕只是一颗种子！
“阙……我们……回家！”
她用尽全部的意识力量，不再是温柔的包裹，而是近乎野蛮的“抓取”，将那份被守护着的、关乎女儿存在的核心数据，强行拖拽向自己，并与自身意识进行最危险的不稳定链接！
同时，分出一缕意识，如同探出的触手，猛地攫取了她之前探查到的、就在不远处漂浮着的“方舟星舰”部分结构图纸的数据流！
“桑尼！拉我回去！No！”她在意识层面发出最后的指令。
现实中，桑尼狠狠按下了一个猩红色的物理按键！
“强制断线！走你！”
“嗡————”
接口椅上，所有生物纤维猛地绷紧，然后像失去生命般骤然松脱！凌霜华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和精神过度消耗的虚脱，但瞳孔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劫后余生的光芒。
她甚至来不及喘匀一口气，就抬起颤抖的、带着纤维勒痕的手，一把扯掉头上的连接器，看向山魈和桑尼，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拿到了……快走……”
在她意识最深处，一个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点，正依偎着，散发出一点点……熟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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