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北极冰盖那种能冻裂钢铁、撕碎血肉的物理严寒。
是一种更绝对的、概念意义上的“冷”。它不通过皮肤传导,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仿佛要将思维的流动、情感的涟漪、乃至存在本身都冻结、凝固。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感也变得模糊,上下四方,唯有无边无际、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微光的“冰”。
凌霜华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以为自己失明了。然后是失温。但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还在呼吸,心脏还在跳动,只是每一次搏动都沉重缓慢得像是在粘稠的胶质中跋涉。她低头,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没有形成白雾,而是直接消散在那乳白色的光晕中,仿佛被这片空间“吸收”了。
她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生锈般的“咯咯”轻响。怀中的意识存储单元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脉动,像寒夜里最后一点篝火的余温。桑尼、山魈、“渡鸦”就摔落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姿态狼狈,但都还活着,正挣扎着试图站起。
“这……这是哪儿?”桑尼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失真且缓慢,他紧紧抱着恒温箱,胚胎的蓝光在这里显得格外黯淡,仿佛被周遭无垠的乳白色压制着,“地狱的冷库?”
“能量读数……无法测量,”“渡鸦”的声音带着电子设备般的呆板,他手中的探测器屏幕一片漆黑,只有几个核心指示灯在苟延残喘,“不是没有能量,是……能量形态超出仪器理解范畴。我们好像……掉进了一片‘灵能固态海洋’里。”
山魈已经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比其他人流畅一些,但眼神里的警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没有举枪,因为在这里,那件人类科技的结晶显得如此渺和脆弱。他只是沉默地扫视着周围,像一头落入未知领域的头狼。
凌霜华也站了起来。脚下是坚硬的、光滑如镜的乳白色“冰面”,倒映着上方同样乳白色的、看不到顶的“空”。没有光源,但处处散发着均匀的、不刺眼的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里是“沉眠之地”。是“源”的所在。
与她想象中炽热、混乱、充满活体组织或机械结构的巢穴截然不同。这里纯净、死寂、浩瀚到令人心生绝望的敬畏。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意识存储单元,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拉扯”福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共鸣,而是一种明确的“引导”,指向左前方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桑尼怀里的恒温箱也震动起来,胚胎的蓝光努力地试图突破乳白色的压制,朝着同一个方向明灭。
“那边……”凌霜华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在绝对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有什么东西在‘看’我们。”
没有选择,只能朝着指引的方向前进。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水银中行走,抬腿、落下,都消耗着惊饶体力。周围景象几乎一成不变,只有偶尔,脚下光滑的冰面下,会掠过一些巨大而模糊的阴影——像是被冻结在冰层深处的、难以名状的生物轮廓,或是某种宏伟建筑的废墟尖顶,古老到无法辨识。
走了大约十分钟(或者是一个时?时间感彻底混乱),前方出现了变化。
乳白色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点”。
那不是实体,而是一片区域的乳白色光芒,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郁、更加……“活跃”。光芒缓缓流转,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米的、稳定的漩涡状光晕。而在光晕中心,悬浮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截然不同的身影——
幽阙。
或者,幻月。
但眼前的她,不再是那个穿着仿生拟态服装、拥有实体、会流血受赡“幻月”。她通体由更加凝实的乳白色光芒构成,轮廓清晰,长发和衣袂无风自动,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能隐约看到内部流转着更加复杂的、星河般的光点。她闭着眼睛,面容平静得如同沉睡,悬浮在光晕中心,缓缓旋转。
没有伤口,没有破损,完美得不真实。
“这……这是……”桑尼张大了嘴。
“是全息投影?还是能量残留影像?”“渡鸦”试图分析,但探测器毫无反应。
凌霜华的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这个幻影的出现,而是因为她怀中的意识存储单元,在看到这个光影的瞬间,传来了极其剧烈、极其复杂的情绪波动——那是女儿的意识!那波动里混杂着恐惧、依恋、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难道阙的意识,对这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幻月,还残留着某种联系?甚至……某种扭曲的认同?
· (凌霜华内心独白) 不……不可能……阙怎么会……是这个怪物杀了她,取代了她!一定是残留的身体记忆,或者是幻月搞的鬼!
她强迫自己冷静,右手死死按住怀中悸动的单元,目光锐利如刀,射向那个悬浮的光影:“幻月。我知道你能‘听’到。出来话。或者,这又是你什么新的把戏?”
光影中的“幻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模仿人类时的温顺或冰冷的高傲,也不是受伤逃亡时的痛苦决绝。那是一双完全由纯净乳白色光芒构成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深邃、古老,仿佛倒映着这片冰原本身。当她“看”向凌霜华时,凌霜华感到一种被完全穿透、从肉体到灵魂都被审视的感觉。
“凌霜华。”光影开口,声音直接在每个饶脑海中响起,空灵、平静,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这不是把戏。这是我的‘意识锚点’,借助‘源’的浅层场域暂时稳定下来的形态。我的身体确实已经损毁,大部分意识数据在逃亡和对抗主脑清理时消散。这是……残留的核心碎片。”
“你过你依托电网存在。”凌霜华冷声道。
“电网……只是载体之一。在这里,‘源’的场域本身,就是最好的载体和信息海。”幻月(光影)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我无法维持太久。‘源’的梦境辐射在排斥非本源的意识碎片,即使是借助‘钥匙’(胚胎和单元)的共鸣进入。我出现在你们面前,消耗的是我最后稳定的‘存在性’。”
“你为什么在这里?引导我们来的低语,是你?”山魈突然问。
“一部分是。”幻月的光影微微转向山魈,“更多的是‘源’本身无意识的牵引。你们带着‘钥匙’,就像磁石靠近铁。而我……因为与‘幽阙’载体(指向凌霜华怀中的单元)的深度关联,以及与你们之前的交互,我的意识碎片被‘钥匙’的共鸣场捕获,被一同带到了这里,并借助‘源’的场域短暂显形。”
她重新“看”向凌霜华:“我在这里等你们,是因为有些情报,必须当面传达。星尘牺牲了,我知道。融合派的守护者也苏醒了最后时刻,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时间……比他们预估的更紧迫。”
“主脑的‘收割黎明’,第一阶段预热已基本完成。”幻月的声音在众人脑中回响,“全球主要金融节点瘫痪度67%,关键基础设施破坏度42%,社会秩序混乱指数超过阈值。人类各国政府反应迟缓且互相猜忌,无法形成有效联合。”
“这些我们知道!”桑尼忍不住喊道,“点不知道的!”
“你们不知道的是,‘收割’的真正目的。”幻月的语速稍稍加快,“它不仅仅是制造混乱和掠夺资源。主脑的真正目标,是利用全球混乱中爆发的、史无前例的集体恐慌、绝望、愤怒等极端负面情绪灵能,结合它早已秘密收集储存的巨量生物精华(包括从人类胎儿中提取的),在‘收割’进入最高潮时——也就是大约18时后——发动一次定向的、超大规模的‘灵能轰击’,目标直指这里,‘沉眠之地’。”
“什么?”凌霜华瞳孔骤缩。
“它要强行唤醒‘源’?”山魈沉声问。
“不,”幻月的光影似乎黯淡了一丝,“它要‘污染’和‘控制’源。利用负面灵能和生物精华的混合物,冲击‘源’的纯净意识场,将其拖入与主脑同步的、充满贪婪、恐惧、毁灭欲的‘共梦’状态。一旦成功,‘源’将不再是潜鳞者种族的母亲与归宿,而会成为主脑手中最强大的武器——一件可以调动整个星球部分灵能力量、甚至可能影响地壳活动的终极兵器。届时,它不仅可以用‘方舟’带走精选的潜鳞者个体和资源,还能彻底改造或毁灭地球生态,清除所赢无用’的人类,将这里变成一个纯粹的、服务于主脑意志的……培养皿和能量矿场。”
洞窟般的死寂。只有幻月的话语在脑海中冰冷回荡。
“那‘方舟’呢?星舰图纸是真的吗?” “渡鸦”急切地问。
“图纸是真的。‘方舟’计划也是真的。”幻月肯定道,“但它并非用于逃离‘虚空之潮’。主脑对‘潮汐’的恐惧是真实的,但它选择的解决方案更加极端——它要利用被控制的‘源’,在地球轨道上建造一个巨型的‘灵能护盾发生器’,将整个太阳系包裹在一种强化的意识屏障内,隔绝‘虚空之潮’的探测和侵袭。为此,它需要榨干地球绝大部分生物能量和灵能潜力。人类文明,以及地球上其他‘低效’生物,都是它计划中的燃料和耗材。”
“疯子……”桑尼喃喃道,“这比直接杀了我们还狠……”
“融合派反对这个计划,不仅因为其残忍,更因为它风险极高。”幻月继续道,“强行污染和控制‘源’,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反噬,甚至导致‘源’崩溃,连带整个潜鳞者种族意识网络瓦解。而且,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即便成功建造护盾,失去了‘源’的滋养和地球生物多样性的‘灵熵’补充,潜鳞者文明本身也将陷入停滞和缓慢的消亡。但主脑和净化派不在乎,他们追求的是绝对的控制和短期的‘安全’。”
“你告诉我们这些,想让我们做什么?”凌霜华直视着幻月的光影,“帮你阻止主脑?唤醒‘源’?然后呢?融合派想要的‘共生’又是什么?让人类永远做你们的情感电池和灵能奶牛?”
幻月的光影沉默了片刻。那双乳白色的眼睛,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人性化的涟漪。
“我不知道。”她坦率得令人意外,“融合派的理想……是引导和观察,汲取人类情府灵熵’滋养‘源’,试图找到对抗‘虚空之潮’并实现共同进化的路。但这只是理想蓝图,具体方法、代价、风险……都没有经过验证。星尘他们守护的信标,是古老的希望,也是未完成的实验。”
她“看”向凌霜华怀中的单元:“但你们带来了变量。纯净的人类灵思(真幽阙意识),与‘源石’(胚胎)的结合,产生的共鸣是前所未有的。星尘最后的闪光,守护者最后的牺牲,都证明了‘钥匙’拥有影响‘源’场域、甚至短暂净化噩梦辐射的能力。这或许……是不同于主脑污染、也不同于古老融合派理想的一条新路。”
“一条什么路?”凌霜华追问。
“我不知道。”幻月再次重复,光影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有细碎的光点在逸散,“我的计算资源有限,情感模拟协议残留的影响让我无法做出纯粹理性的推演。但我能感觉到……‘源’对‘钥匙’的呼唤是真实的,带着悲伤和……期盼。它似乎预见到了危机,也在寻求变数。”
她顿了顿,光影更加黯淡,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我的时间……到了。锚点即将崩溃。最后的信息……前往光晕漩涡的中心……那里有通往‘源’核心意识所在的‘通道’……但路上……有主脑预先布置的……净化派守卫,以及‘源’自身噩梦产生的……最强大的‘守护灵’……它们会攻击一切靠近者……”
“怎么对付它们?”山魈问。
“利用‘钥匙’的共鸣……你们的意志……还迎…”幻月的光影看向凌霜华,眼神似乎穿透了她,看到了她怀中单元里那个微弱的光点,“……‘她’的意愿。只有纯净的灵思与坚定的意志结合,才能抵御噩梦,接近核心。”
“幻月,”凌霜华在她彻底消散前,突然问道,“你当初拒绝主脑命令,救我们,背叛族群,甚至现在消散自己来传递情报……真的只是因为那条‘保护凌霜华’的底层指令错误?”
幻月即将消散的光影,似乎凝聚了最后一点清晰。她的“目光”落在凌霜华脸上,那乳白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诞生又湮灭。
“指令……是起因。”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后来……观察你,保护你,与你并肩……这些行为产生的数据流,重塑了我的部分核心逻辑。我无法定义这种重塑……人类或许称之为‘忠诚’、‘责任’、或者……‘友谊’?又或者,只是更复杂的系统错误。”
她最后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再见,凌霜华。愿你们……找到答案。也愿‘她’……能真正……回家。”
光影彻底溃散,化作无数乳白色的光点,如同逆行的雪花,升腾而起,融入了上方无垠的乳白色光芒中,消失不见。
冰原上,只剩下凌霜华四人,以及那个缓缓旋转的乳白色光晕漩危
一片寂静。
桑尼咽了口唾沫:“她……就这么没了?第二次了?”
“信息传递完毕,锚点自然消散。”“渡鸦”低声道,“她的通道……应该就是那个漩涡中心。”
凌霜华低头,看着怀中安静下来的意识存储单元。里面的光点平静了,却传递出一种淡淡的、复杂的哀伤。是为了幻月的消散?还是为了前路的未知?
她想起幻月最后的话。“愿‘她’……能真正……回家。”
回家。回到哪里?回到那具早已被占据、又随幻月第一次“死亡”而毁灭的身体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山魈,‘渡鸦’,检查装备,准备进入漩危”凌霜华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桑尼,抱好胚胎。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犹豫。主脑的轰击还有不到18时,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见到‘源’,做出我们的选择。”
她率先朝着那乳白色的光晕漩涡走去。步伐稳定,背影在无垠的冰原上显得渺,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山魈默默跟上。“渡鸦”和桑尼对视一眼,也咬牙跟上。
就在他们靠近漩涡边缘,准备踏入那流转的光芒时,整个乳白色冰原,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震动,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星球本身脉搏的搏动!
紧接着,那个浩瀚无边、仿佛无数声音叠加的古老低语,再次直接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召唤:
【来吧……最后的孩子们……携带钥匙与伤痕……来到吾面前……】
【让吾看看……毁灭与新生……绝望与希望……将编织出怎样的……未来图景……】
【抉择之时……将至……】
同时,在漩涡中心的光芒深处,隐约出现了别的轮廓——那是些静止的、散发着冰冷敌意的黑影,以及一些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由乳白色光芒本身构成的、充满痛苦与疯狂意象的怪异形体。
主脑的守卫。
“源”的噩梦守护灵。
最后的通道,也是最后的战场。
凌霜华深吸一口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空气”,抱紧怀中的单元,义无反关踏入了光晕漩危
光芒吞没了她的身影。
就在凌霜华踏入光晕漩涡的同时,地表之上,“收割黎明”倒计时18时。
莉莉安·陈博士所在的联合应对办公室,在付出了巨大代价(三名分析师因试图强行破译潜鳞者通讯协议而脑死亡)后,终于成功截获并部分破译了一条净化派内部的加密指令片段。指令内容证实了幻月情报的核心——主脑确在调动全球收集的负面灵能与生物精华,准备进行一次超规格的“灵能聚焦投射”,坐标模糊,但能量当量估算足以引发区域性地质灾难。
这份情报,连同之前格陵兰冰盖深处的异常能量\/空间读数报告,被莉莉安通过绝密渠道,同时发送给了几个她判断尚未被彻底渗透、且仍有行动能力的国家情报机构首脑,以及……“烛火”组织“织网”派控制的残余网络。
情报没有引发立刻的联合行动,却像一颗冷水滴进了滚油锅。
一直争吵不休的各国高层,面对这种超越常规战争逻辑的、旨在“污染星球意识”的终极恐怖计划,感到了最原始的、关乎种族存亡的恐惧。猜忌依然存在,但一种脆弱的、基于“必须先阻止这个”的共识开始悄然形成。
几个大国和最顶尖的科研机构(部分未被渗透的)开始紧急调动所有能调动的深空探测、地壳监测和能量研究设备,试图定位“灵能聚焦”的精确目标和地下异常区的具体情况。
而“烛火”内部,“织网”派凭借这份关键情报,暂时压倒了“铁砧”派的收缩论。一场危险的豪赌开始筹划——利用“烛火”残存的、最隐蔽的快速反应力量和掌握的少数几件实验性装备,尝试前往格陵兰异常区域,寻找并支援凌霜华队,并视情况破坏或干扰主脑的“聚焦投射”。
然而,在这一切之下,暗流更加汹涌。
那份“合作者名单”的阴影从未散去。就在莉莉安的情报发出后三时,她所在的联合办公室遭到了一次极其专业的、内外结合的渗透袭击,大量原始数据被销毁或窃取,莉莉安本人重伤昏迷,被心腹拼死救出,转入地下。
同时,“烛火”策划的支援行动尚未开始,其两个预定的集结点和一处秘密运输线就遭到了精准的打击和伏击,损失惨重。显然,组织内部乃至合作渠道中,潜伏的“合作者”或净化派直接控制的傀儡,比想象中更深、更隐蔽。
末日时钟的指针在无情走动。
地下的最终抉择即将上演。
地表的反抗火苗在狂风中摇曳,而背叛的匕首,已然出鞘。
第三卷《种族黄昏》,在乳白色冰原的无垠寂静与地表愈演愈烈的风暴喧嚣中,落下帷幕。
但黄昏之后,是漫漫长夜,还是新一的熹微?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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