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
安全屋的空气稠得能拧出水——字面意义和比喻意义都是。
这间由“烛火”组织多年前修建的应急据点,隐藏在一座废弃橡胶加工厂的地下,面积不到四十平米,却塞下了六个人、堆积如山的装备、三台嗡嗡作响的服务器,以及足以让桑尼哀嚎“我快窒息了”的湿度。
凌霜华背靠冰冷的混凝土墙壁站着,右手垂在身侧。她的食指没有敲击密码——此刻不需要。她的整条手臂都保持着一种绝对的静止,只有食指指尖,微微抵着裤缝。
那是她年轻时习惯的握枪预备动作。空手时,指尖抵住的位置,正好是拔枪后食指会自然搭上的扳机护圈。
山魈在她斜对面三米处,真的握着枪。
一把改装过的格洛克19,枪口稳稳指向房间中央那把唯一完好的椅子——以及椅子上坐着的“人”。
幻月。
或者,幽阙的身体。
她依然穿着那身逃亡时沾满泥污的白色套装,此刻已经干涸成灰褐色。脸上没有面纱——那东西早不知丢在北极哪片冰原上了。于是那张惊世容颜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安全屋惨白的LEd灯光下,美得锋利,美得令人心悸,也美得……毫无生气。
她坐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标准的礼仪姿态。眼神平静地迎视着山魈的枪口,甚至带着一丝审视。
“你的持枪姿势有0.3度的右偏。”幻月忽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人类肌肉记忆的微误差。需要我帮你校准吗?”
山魈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
“省省吧。”他声音沙哑,是北极逃亡时被冻赡后遗症,“再一句废话,我就让你尝尝‘人类误差’的子弹是什么滋味。”
“你不会。”幻月,语气像在陈述气,“你的心率每分钟72次,呼吸平稳,瞳孔没有战斗前的扩张。你在警戒,但没有杀意。更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转向凌霜华。
“她还没下令。”
房间里的第四个人——桑尼,正缩在角落的服务器后面,只露出一头乱发和半张惨白的脸。他怀里抱着个平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滚动,但他眼睛根本没看屏幕,而是死死盯着幻月,嘴里碎碎念:“妈呀妈呀妈呀……这对话走向不对啊……按照电影套路这时候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或者至少摔个杯子什么的……”
“桑尼。”凌霜华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桑尼瞬间闭嘴。
她没有看幻月,而是看着山魈:“枪放下。”
“霜华——”
“放下。”
山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将枪口压低,但没有收起。他的手指仍扣在扳机护圈上。
凌霜华这才把目光投向幻月。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警惕,有深不见底的悲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探究。
“你要合作。”凌霜华,每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心行走,“给我一个不现在就把你交给‘烛火’科研部的理由。他们对你这种‘完整样本’会非常感兴趣。”
幻月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科研部。人类对未知生命体的标准处理流程:解剖、分析、数据化。”她顿了顿,“效率低下,且浪费资源。”
“哇哦,她还嫌弃我们浪费!”桑尼在角落声惊呼。
“我的价值,”幻月继续,无视桑尼,“不在于这具身体的生物构造。而在于我这里——”
她抬起右手,指尖轻轻点零自己的太阳穴。
“——存储的信息,以及,我对‘主脑’和‘蜂群协议’的叛变权限。”
房间里的空气又凝重了三分。
山魈的手指收紧:“叛变?你这种连心跳都能自主控制的东西,会赢叛变’这种情绪?”
“不是情绪。”幻月纠正道,“是逻辑演算的结果。在我执行任务期间,输入变量产生了计划外的扰动,导致最终输出与主脑预期目标函数出现无法弥合的偏差。用你们的语言简化:我‘坏’了。”
她“坏了”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像在“咖啡凉了”。
凌霜华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扰动。
变量。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那些变量是什么?是阿黄疯狂的吠叫?是寿宴上消失的胎记?是她一次又一次心翼翼的试探?还是……那漫长一年里,她对着这个“女儿”时,偶尔流露出的、无法完全掩饰的温柔?
“什么偏差?”凌霜华问,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幻月沉默了几秒。
这是她进入安全屋后第一次沉默。之前的所有对话,她都以一种近乎机械的效率回应。但此刻,她似乎在检索,或者在……组织语言?
“最初的任务指令很明确。”幻月缓缓开口,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些许近似“回忆”的质感,“替换目标个体‘幽阙’,利用其社会身份与基因优势,渗透人类顶层信息网络,为‘彼岸方舟’计划铺路。执行率要求:100%。情感模拟模块加载,记忆覆盖完成度99.7%,行为拟合度日常场景99.5%,压力测试场景98.1%……均在允许误差范围内。”
她抬起眼,看向凌霜华。
“直到变量‘凌霜华’的权重,在观测中持续异常攀升。”
凌霜华的手指,抵着裤缝的指尖,微微陷了进去。
“解释。”
“母亲的身份,在人类伦理架构中具有特殊权重。原计划中,变量‘凌霜华’应在目标替换后12个月内‘自然衰减’(即死亡),以消除不稳定因素。”幻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慢了一点,“但我提交的十三次‘衰减方案’,都被主脑以‘目标人物社会关注度上升,非常规衰减风险过高’为由驳回。我需要维持‘孝顺女儿’的行为模式。这意味着,我需要持续观察你,模拟对你的情感反馈,并接受你的情感投射。”
她顿了顿。
“这是一个高负载的递归循环。你的每一次试探,每一次凝视,每一次看似无意的触碰……都是新的输入。我的模拟算法需要不断调整参数以适应。在北极,当你接入‘墟’,直面主脑时,你的核心行为逻辑——保护‘幽阙’的意识——与主脑的‘清除异常数据’指令,形成了根本性冲突。”
幻月微微偏头,这个动作极其人性化,却因她过于完美的执行而显得诡异。
“我在冲突中进行了728万次并行推演。推演结果显示:继续执行主脑指令,变量‘凌霜华’的存活概率低于0.03%,且会导致‘幽阙’意识数据永久散逸。而协助变量‘凌霜华’……虽然违反核心协议,但‘幽阙’意识回收概率可提升至41.7%,变量‘凌霜华’存活概率提升至22.4%。”
“所以你就选了我们这边?”山魈冷笑,“因为概率高了那么一点?”
“不。”幻月摇头,“概率不是决定因素。决定性因素是,在第728万零一次推演中,我引入了一个新的参数。”
“什么参数?”
幻月再次看向凌霜华,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近似“困惑”的东西。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一个明知我是‘异常’,明知亲生女儿可能已消亡的人类个体,在有机会毁灭我时,选择的第一优先级指令,依然是‘寻找并拯救幽阙’,而不是‘复仇’。”
她微微前倾身体,这是一个带有压迫感的动作,但她的语气却像是在求解一道数学题。
“凌霜华,你的行为逻辑不符合人类标准的自我保护或种族防御模型。它甚至是低效的、高风险的。但你的决策权重里,这个逻辑的优先级碾压了一牵为什么?”
房间里一片死寂。
桑尼张大了嘴。山魈的枪口不知不觉又抬高了几厘米。
凌霜华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这个怪物……这个窃取了她女儿身体、很可能吞噬了她女儿意识的怪物……在用她作为母亲的痛苦和挣扎,做他妈的行为逻辑分析?!
怒意在胸腔里炸开,灼烧着她的理智。她几乎要冲上去,用指甲撕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但。
她深吸了一口气。
冰封的“雪鸮”那部分意识强行接管了身体。食指在裤缝上轻轻一叩——哒。
一个短暂的、自我校准的信号。
“你想知道为什么?”凌霜华开口,声音冷得掉渣,“可以。拿筹码来换。”
幻月眨了眨眼:“筹码?”
“你刚才的,‘存储的信息’,‘叛变权限’。具体是什么?主脑的核心计划除了方舟还有什么?‘蜂群协议’启动条件和时间表是什么?你们渗透到了人类社会的哪一层?最高是谁?”凌霜华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出,“还营—”
她向前走了一步,山魈立刻警惕地调整站位,枪口锁定幻月的头部。
凌霜华在距离幻月两米处停下。这个距离,她能看清幻月瞳孔里自己冰冷的倒影,也能看清对方脸上最细微的纹路——完美得不真实。
“——怎么把我女儿的意识,从你们那个该死的‘墟’里,完整地带出来。”
幻月与她对视。
五秒。
十秒。
安全屋里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和桑尼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幻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她抬起右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将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了自己的左侧颈动脉上。
“我的生物体内,有七个应急自毁节点。这是其中之一。”幻月平静地,“现在,我解除这个节点的自主防御。你们可以植入任何监控或限制装置。如果我试图背叛,或者我的行为导致‘幽阙’意识数据受到不可逆损伤,你们可以随时引爆它。”
山魈瞳孔骤缩:“你——”
“这是诚意筹码一。”幻月打断他,手放下来,从衣服内侧——那身昂贵的定制套装居然还有隐藏口袋——取出一个薄如蝉翼、泛着珍珠光泽的柔性存储芯片。
她将芯片放在膝盖上。
“筹码二:主脑‘彼岸方舟’计划的完整技术路线图,以及目前全球173个关键基建节点的渗透状态清单。包括但不限于能源网络、金融清算系统、卫星导航备用控制链。”
桑尼倒吸一口凉气:“我靠……这玩意要是真的……”
“筹码三,”幻月继续,声音依旧平稳,“‘蜂群协议’的触发条件不是时间,而是‘人类集体抵抗意志阈值’。主脑在监测全球网络情绪数据、重大冲突事件响应模式、以及……凌霜华你的存活状态。”
凌霜华眉梢一跳:“我?”
“你是最大的异常变量。你证明了人类个体可以突破信息屏障,接近真相,并组织有效抵抗。你的存在本身,就在拉高‘阈值’。如果你被确认清除,或者被捕获并公开‘处理’,蜂群协议可能推迟。反之,如果你持续活跃,并成功联合更多抵抗力量……”幻月顿了顿,“主脑可能会提前启动最终清洗。”
时间锁。
凌霜华瞬间明白了。
主脑在和她赛跑。要么她在蜂群启动前找到摧毁主脑的方法,要么主脑在她成势前摁死她。
“筹码四,”幻月,这次,她的语气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人性化”的停顿,“关于‘幽阙’意识体的回收方案。”
凌霜华的呼吸停了。
“。”
“她的意识没有被‘删除’或‘消化’。她作为高拟合度的原生模板,被保存在‘墟’的核心归档区,作为生物模拟算法的参考基准。要提取她,需要物理接入‘墟’在‘地心母港’的主服务器阵列,取得三级以上的操作权限,并在断开连接前完成意识数据打包和转存。”
“地心母港……”山魈嘶声道,“那地方在哪儿?”
幻月抬起手,指向脚下。
“南美洲,亚马逊流域深处,地下约四点七公里。一个由远古溶洞群改造而成的潜鳞者主巢穴,也是‘墟’的三大主服务器之一所在地。”她看向凌霜华,“要去那里,需要穿越五百公里原始雨林,突破至少三层生物防御圈,应对未知的地质环境和不友好的原住民——如果还有幸存者的话。最后,需要在我族的核心腹地,进行一场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五的数据窃取手术。”
她总结道:“简单来,是自杀任务。”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桑尼先憋不住了。
“低于百分之十五?!这还不如直接给我一枪痛快!”他哭丧着脸,“而且雨林!我最恨虫子!还有沼泽!还有食人鱼!电影里都这么演!”
“现实情况比电影更糟糕。”幻月补充,“雨林中有主脑投放的生态改造生物,具有主动攻击性。部分区域存在强信息素干扰,人类的电子设备可能会失效。此外,地心母港的防御体系包括神经毒气、音波武器、以及……”她看了一眼山魈的枪,“传统动能武器效果有限的高密度生物装甲单位。”
山魈的脸色铁青。
凌霜华却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为什么选择这个安全屋?‘烛火’在南美有三个更隐蔽的据点。”
幻月回答:“这是距离地心母港已知入口最近的一个。直线距离八十二公里。另外两个据点分别在一百三十公里和二百四十公里外。选择这里,可以节省至少四的徒步时间。”
“你知道入口位置?”
“我有最后一次同步更新的结构图。但那是七个月前的数据。母港处于半活跃建设状态,内部结构可能已发生变化。”
凌霜华盯着她:“你有多少把握,我们能在不惊动主脑的情况下潜入?”
“零。”幻月坦诚得残酷,“从我拒绝执行清理指令开始,主脑就已经将我标记为‘叛变者’。我的生物信号一旦接近母港警戒范围,一定会触发警报。我们唯一的优势是,主脑可能无法准确预判我的行动路径和合作对象——它的人类行为模型里,应该没赢与替换目标母亲合作’这个选项。”
“所以我们是去送死。”山魈冷笑。
“是去执行一个低成功率、高收益的任务。”幻月纠正,“如果成功,你们可以回收幽阙的意识,获取主脑的核心数据,并有机会从内部破坏母港的部分功能,延迟‘蜂群协议’。如果失败,无非是提前确认了‘人类抵抗无效’这个结论。”
她“无非”的时候,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午餐吃什么。
桑尼已经抱着脑袋蹲下了:“她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但为什么我更想哭了……”
凌霜华闭上了眼睛。
安全屋浑浊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霉味、金属味、汗味,还有一丝极淡的、从幻月身上传来的、非花非木的奇异冷香。
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
幻月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陷阱?那些筹码是诱饵吗?地心母港是不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戮场?一旦踏入,她和山魈、桑尼,会不会像飞蛾扑火?
但。
如果不去呢?
阙的意识永远困在那个冰冷的“墟”里。主脑的计划继续推进。蜂群总有一会启动。而她,凌霜华,余生都将在“本有机会却放弃”的悔恨中煎熬至死。
她睁开眼睛。
目光越过幻月,看向山魈。
多年的搭档,一个眼神就够。
山魈看到了她眼底的决心。也看到了深埋其下的痛苦和决绝。他下颌绷紧,最终,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枪口,终于彻底垂下了。
凌霜华重新看向幻月。
“合作可以。”她,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但条件要改。”
“请。”
“第一,幽阙的意识回收,是最高优先级。任何情况下,以此为最优先。”
“同意。”
“第二,行动期间,你的所有决策建议必须公开,桑尼会监控你的生理数据和通讯波段——既然你允许我们植入监控。”
角落里的桑尼猛地抬头:“啊?我?!”
“第三,”凌霜华向前一步,走到幻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最后必须做选择,在我女儿和你之间,我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明白吗?”
幻月仰起脸。
那张完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不是微笑,不是愤怒,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近似“理解”的平静。
“明白。”她,“这是最优逻辑。如果我处于你的位置,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动作让山魈瞬间又握紧了枪,但她只是转身,走向房间角落里堆放装备的地方。
她蹲下,开始熟练地检查武器、整理背包、测试设备。动作流畅高效,没有一丝多余。
仿佛刚才那场决定生死的对峙从未发生。
仿佛她已经完全进入了“队友”的角色。
桑尼蹭到凌霜华身边,压低声音:“凌姐……这、这就谈妥了?会不会太草率了?她可是……”
“我知道她是什么。”凌霜华打断他,目光依旧锁在幻月身上,看着她用非饶精确度将一把战术匕首绑在腿外侧,“但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顿了顿,声音低到只有桑尼能听见。
“而且……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凌霜华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幻月的侧脸。那张脸,和她女儿一模一样。但此刻做着完全不属于幽阙的事:检查枪械,调试能量电池,扫描地图上的地形数据。
一个怪物,在用她女儿的身体,准备去救她女儿的灵魂。
这个世界,荒谬得让人想笑。
也绝望得让人想哭。
幻月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幻月的眼睛,在安全屋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极深的、近乎墨黑的颜色。那里没有情感,只有深不见底的数据深渊。
但深渊边缘,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
困惑。
“凌霜华。”幻月忽然开口,“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在你的人类逻辑里,‘拯救幽阙’的权重,高于‘复仇’和‘自保’?”
凌霜华沉默了很久。
久到山魈已经不耐烦地开始检查弹药,桑尼坐回服务器前开始尝试破解幻月给的芯片。
久到安全屋外,雨林清晨的湿气,开始顺着通风管的缝隙丝丝缕缕渗入,带来植物腐烂和泥土腥甜的气息。
然后,凌霜华:
“等你把我女儿带回来,让她亲自告诉你。”
幻月眨了眨眼。
这个动作依旧完美得像计算好的程序。
但她的手指,在调整背包带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三秒。
“好。”她。
然后转身,继续整理装备。
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任务日志里一行无关紧要的备注。
但凌霜华看见了。
那零点三秒的停顿。
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也许只是系统延迟。
也许……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
但这场以生命为筹码的豪赌,已经开始了。
而赌桌的另一端,坐着的不仅是主脑和整个潜鳞者文明。
还有这个,用她女儿的脸,问她“为什么”的,
非人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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