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农业大学家属院。
五月初的午后,空气里浮着柳絮。
孙雨彤半蹲在婴儿床旁,盯着婴儿床里的两个家伙——念阅的鼻梁,念川抿嘴时的弧度,都带着那个人抹不掉的影子。
她喉咙发紧,再次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老陈,情况怎么样?陈峰的事情有没有新的进展?”
陈阅川疲惫的声音隔着两百公里传过来,每个字都像秤砣,压得她心口往下坠:
“雨彤,省里风向不对,有人想借他动我。尤其是澄光俱乐部那次,你在场,这是现成的引线。他那些事……性质不算严重,关键看后面怎么运作。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带好孩子,别的事我会处理。”
电话挂断,忙音还在她耳朵里嗡嗡作响。
问题不大?性质不严重?
客厅里,传来刻意压低的话声。
是孙学海。这位一辈子没求过饶老教授,此刻声音里带着罕有的焦灼:“……张院长,您纪委那边有没有熟人?我想打听个程序……”
接着是母亲何淑君,声音更急:“……李姐,你女婿不是在省纪委工作吗?能不能……”
孙雨彤听着客厅里父母近乎卑微的求助声,握着手机的指节开始泛白。陈阅川那句“带好孩子”像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她隔绝在真正的风暴之外,也隔绝在他作为丈夫和兄长应有的担当之外。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何淑君开门。林夏领着一股热风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昨那套衣服,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熬夜的血丝,但眼神里有一股正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
“干妈、干爸,我找二嫂。”林夏向二老打了声招呼,径直走进了孙雨彤的卧室。
“夏夏?你怎么来了?”孙雨彤连忙起身,看到林夏这副模样,心头又是一紧。
林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二嫂,我需要你帮忙。”
孙雨彤心头一沉,轻轻关上卧室门,隔绝了客厅的声音。
林夏直接走到婴儿床边,低头凝视着手脚乱蹬的宝宝。那目光太过专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让孙雨彤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
“夏夏?”孙雨彤轻声唤她。
林夏缓缓抬起头,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孙雨彤。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孙雨彤耳边:“二嫂,念阅和念川的生父,已经被纪委带走五了,你和二哥就真的不着急吗?”
轰——!
孙雨彤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才勉强撑住发软的身体。
“夏夏……你……”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还有一丝被窥破最深秘密的惶然,“你都……知道了?陈峰……他告诉你的?”
“他不必告诉我。”林夏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二嫂,我看得出来。从他看你的眼神,从他看这两个孩子的眼神……从你每次提起他时的紧张和维护。我不是傻子。”
她向前一步,语气里带上了近乎哀求的急迫:“二嫂,陈峰现在落难了!省纪委九室那个顾常风摆明了是要往死里整他!王睿杰、杨旭、顾家……他们联起手来,陈峰一个人怎么扛得住?你给二哥打电话,求他!求他想想办法!一个市委书记,曾经还是省政府的秘书长,在省里经营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人脉门路吗?只要他愿意开口,哪怕只是递句话,局面可能就完全不同!”
孙雨彤被林夏眼中深刻的痛苦和期待灼伤了。她何尝不想?可刚才电话里陈阅川那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再次回荡起来。
“夏夏,我刚给老陈打过,我……我再试试。”孙雨彤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颤抖着手,再次拨通了陈阅川的号码。
电话通了。
漫长的等待音。
一声,两声,三声……直到自动挂断。
她不死心,又拨了一遍。这次,响了几声后,直接被挂断了。
冰冷的忙音,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孙雨彤举着手机,手臂无力地垂下,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陈阅川不仅没有出手的意思,甚至连她的电话都不愿意接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他的政治权衡里,此刻与陈峰、甚至与焦急的她保持距离,才是正确的选择。
心,一直沉,沉到了漆黑冰冷的海底。
“老陈他……没接。”孙雨彤的声音空洞,带着死寂般的绝望。
林夏眼里的希望之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怒火和深深的悲凉。她仰起头,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浓重讥讽的话:“都打虎亲兄弟……这虎还没真扑上来呢,当哥的,就先一步把门关死了。”
这话像刀子一样捅进孙雨彤心里。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缓了好几秒,才重新睁开,走到林夏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夏夏,别这么你二哥……他有他的难处。”这话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澄光俱乐部的事,我当时就在现场。”
“你在现场?”林夏猛地提起精神,“当时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孙雨彤知道,此刻任何隐瞒都可能错失营救的关键。她拉着林夏坐下,将去年五月在澄光健身馆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江宇浩主动挑衅陈峰比试击剑,赌注从一百万加到一千万。陈峰赢了之后,当众宣布将这笔钱以健身馆名义捐给市福利机构。我刚好在那里健身,认识民政局的同志,就帮忙联系了邹局长。整个过程,健身馆的王总、工作人员,还有当时在场的不少会员都看见了,钱是通过银行直接捐给民政局对公账户的,有完备手续。”
她叙述得很清晰,但巧妙而自然地隐去了最关键的起因——江宇浩对她的纠缠,以及陈峰是为她出头才卷入赌局。她只江宇浩是杨旭带来的,或许是为杨旭出头,或许只是富家子弟的意气之争。
林夏听完,眉头紧锁,迅速抓住了关键:“也就是,这件事表面证据对陈峰有利,公开捐款,多人见证。但对方现在翻出来,重点恐怕不是赌局本身,而是想强调‘你在现场’,并把‘市委书记夫人亲自协助捐款’这件事,扭曲成某种利益勾连或特权干预的信号,借此攻击二哥。”
孙雨彤沉重地点点头:“你二哥在电话里,担心的就是这个,这是冲着他去的。”
“看来指望陈书记直接出手,确实难了。”林夏眼神冷了下来,但思路越发清晰,“不过,你这个法很重要。公开、慈善、手续齐全——这是我们的突破口。”
她立刻拿出手机,飞快地将孙雨彤叙述的经过整理成条理清晰的文字,重点标明了时间、地点、关键人物(王总、邹局长、在场会员)、以及捐款的公开性和合法性。
“二嫂,你的这些证人,还能联系上吗?尤其是那位健身馆的王总,还有民政局当时接收捐款的具体经办人?”林夏一边将整理信息,一边问。
“邹局长的电话我有,王总和那个击剑教练的联系方式,我问清楚给你。”孙雨彤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陈阅川的退缩让她心寒,但林夏的果断让她看到了另一条路。
“好!麻烦二嫂抓紧,民政局那边也请尽快落实。”林夏站起身,雷厉风行,“陈峰的师兄已经在从其他两件事入手了。现在加上你这边澄清的第三件事,我们就能拼出一份完整的反击材料。就算省里有人想搞鬼,证据砸在桌面上,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孙雨彤看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林夏,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陈峰的影子。那份坚韧和不顾一牵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丈夫的失望和苦涩,也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为了陈峰,为了这两个孩子真正的父亲,也为了自己心中那份无法言的亏欠与牵挂,她不能再只是被动地等待和焦虑了。
窗外,柳絮依旧纷纷扬扬。卧室里,两个女人为了同一个男人,一条看不见的战线,就这样在婴儿奶香和柳絮纷飞中悄然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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