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无名溶洞深处，水潭中心的暗金色符文漩涡虚影消散后，留下的不是空寂，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被“注视”的感觉。那感觉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它弥散在潮湿的空气里，渗透在冰冷的岩壁中，甚至随着每一次呼吸，侵入肺腑，沉入灵台。
王稻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厨修对“火候”和“调和”的极致专注。他面前简陋的石台上，摊着几堆颜色各异的粉末：深绿色的蓝蕨汁结晶、灰白色的发光苔藓粉、米白色的石笋末、暗红色的“烈阳椒”籽粉、以及一种墨绿色、气味刺鼻的“苦艾草”根粉。旁边，是用石片捣出的、粘稠的蓝蕨汁液基液。
“寒极生热，燥极蕴润…师傅的笔记里提过一嘴…”王稻低声念叨着，额头上全是汗珠，一半是灶坑余热的炙烤，一半是精神极度紧绷的消耗。他先舀起一勺基液，心地混入一点“烈阳椒”籽粉。粉末入液，瞬间冒起细的气泡，液体的颜色从深绿转向一种不稳定的、泛着赤金光泽的墨绿，一股灼热的气息散开。
“不够稳…”王稻眉头紧锁，立刻加入等量的发光苔藓粉。温和的生机之力渗入，中和了部分爆裂的燥性，颜色稳定下来，变为一种厚重的、宛如青铜锈迹的深青色。
接着是苦艾草根粉。这种草药性极苦，有微毒，但郑三味在《百草调和纲要》边缘批注过一句：“其苦，可涤浊；其毒，可控神。量微，或可引异力归元。” 王稻只敢用指甲尖挑了一点点，混入其郑深青色的药液瞬间翻腾了一下，颜色更深沉，那股灼热与生机混合的气息中，多了一丝清冽的苦意，仿佛能涤荡心神。
最后，加入石笋末。粉末缓缓沉降，如同给躁动的药液覆上一层沉稳的“底色”。
王稻屏住呼吸，用一根洗净的细骨针，蘸取一滴调配好的新药膏，先是自己用舌尖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刹那间，一股极其复杂的感受炸开：先是烈火灼喉般的燥，随即是冰雪覆体似的寒，紧接着是泥土般的厚重，最后是一缕清苦直冲灵台，让他精神猛地一振，之前因疲惫和紧张带来的昏沉感竟被驱散不少，但胃里也翻涌起强烈的不适。
“有戏…但太猛，得稀释，还得用蓝蕨基液调和最后的‘火气’…”王稻顾不上不适，立刻着手调整比例。
姬若雪盘膝坐在一旁，冰魄簪横于膝上，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灵觉如同最敏锐的雷达，笼罩着整个溶洞。她能“听”到水潭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仿佛巨大心脏缓慢搏动的“咚…咚…”声，每一声都让溶洞的岩壁随之微不可察地震颤，也让空气中那股冰冷的秩序威压加重一分。她也能“感觉”到，溶洞四壁那些攀附的发光苔藓和蓝色蕨类，似乎在这种震动和威压下，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发生着某种变化——颜色更深，灵气更浓，甚至…结构也似乎更“致密”了一些。
骨锤靠坐在对面岩壁，灰败的电子眼死死盯着水潭。他仅存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黑色圆柱体发射器。发射器侧面，代表“定位锚定”的微光仍在有规律地闪烁，但此刻，那闪烁似乎正受到某种无形力场的干扰，变得时快时慢，极不稳定。他脚边那个方形仪器，屏幕早已完全黯淡，但外壳上一圈极其细微的、原本用来指示深层灵能环境的感应纹路，此刻正散发出微弱的、紊乱的暗金色光晕——那是被外部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能量场所激发的被动反应。
“外面…能量读数…爆表了。”骨锤用嘶哑的声音道，他试图调取仪器中可能残留的缓存数据，但只得到一片扭曲的噪波，“有东西…在山上…聚集力量。很大…很…乱。有我们（克罗）的…毁灭波动，还迎那种‘秩序’的…冰冷扫描。”
他话音刚落，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深沉的震动猛然传来！
“轰隆隆——！”
不是从脚下，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从整座山的“内部”同时爆发的闷响！溶洞顶部，数根悬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钟乳石齐齐断裂，带着尖锐的呼啸砸落！岩壁崩裂，碎石如雨！
“护住！”姬若雪厉喝，冰魄簪光芒暴涨，一层厚实的、布满细密冰晶纹路的半球形冰罩瞬间撑开，将她和最近的王稻、以及昏迷的“火疤”笼罩在内。冰罩承受了数块巨石的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表面瞬间布满裂痕，但堪堪挡住。
骨锤怒吼一声，完好的右臂猛地插入岩壁缝隙，生物装甲的力量爆发，将自己和濒死的“火疤”死死固定。灰鼠则狼狈地翻滚，躲到一块凸起的巨岩下方。
震动持续了整整十息！碎石砸落声、岩层断裂声、水潭惊涛拍岸声混作一团。当震动终于缓缓平息，溶洞内已是一片狼藉，到处是崩落的石块和灰尘，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出现了数道狰狞的裂痕，那潭幽深的池水变得浑浊不堪，水位似乎都下降了一截。
冰罩“砰”然碎裂，化作漫冰晶。姬若雪脸色一白，嘴角渗出一缕血丝。强行支撑冰罩抵御这种规模的灾式冲击，对她的消耗极大。
“咳咳…”王稻从碎石和冰晶中爬起，第一反应是扑向他的“工作台”。石台被一块崩落的石头砸塌了半边，幸好那些盛放粉末的石凹和药液罐子被压在下面，没有全毁。他手忙脚乱地扒开石头，看到那罐刚刚调配好、还未来得及试验的新药膏基液只是洒了一半，大部分还在一个凹坑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水潭方向，异变再起！
浑浊的潭水中心，突然像是煮沸一般，剧烈地翻滚起来！大量气泡涌出，带着刺鼻的硫磺和金属锈蚀的气味。紧接着，潭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暗沉无光，仿佛通向地心。而在漩涡边缘的水面上，无数细密的、暗金色的光点凭空浮现，比之前那些“光点”更加凝实，更加明亮，它们不再散乱漂浮，而是如同受到严格训练的士兵，迅速聚拢，排列组合，在水面上方勾勒出一幅巨大的、不断变幻的、由暗金线条构成的立体几何图形！
图形复杂无比，充满了非欧几里得的诡异角度和超越三维视觉的扭曲结构，散发着强烈的、冰冷的、非生命的“计算”与“扫描”意味。它缓缓旋转，每一次变幻，都扫过溶洞的每一个角落，扫过每一个人。
被那暗金图形扫过的瞬间，姬若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层冰冷的、无形的薄膜包裹、测量、解析。她体内运转的《星灵引》灵能、冰魄簪的寒冰道韵、甚至一路战斗残留的些许暗金侵蚀气息，都无所遁形。骨锤的电子眼疯狂闪烁，体表的生物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似乎内部精密的生物-机械结构正在被强邪阅读”。王稻更是闷哼一声，感觉自己那点微薄的灵能、刚刚领悟的粗浅厨道调和之理，甚至脑海中关于郑三味教导的记忆碎片，都被那冰冷的目光“瞥”了一眼。
这不是攻击，是比攻击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彻底的、无情的数据采集。
暗金图形持续了约莫三息，然后微微一颤，所有线条瞬间收缩，凝聚成一根头发丝粗细、却明亮到无法直视的暗金光束，“嗖”地一声，没入了水潭中心的漩涡深处，消失不见。
紧接着，漩涡停止了旋转，沸腾的潭水也迅速平息。
但那股被“彻底看透”的感觉，和随之而来的、更加宏大、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志”苏醒感，却牢牢攫住了每个饶心脏。
那“意志”仿佛沉睡了无尽岁月，刚刚被外界的剧烈能量波动和内部的扫描结果“唤醒”。它“看”着溶洞内的闯入者，没有情绪，没有善恶，只有一种绝对的、基于某种未知“法则”或“程序”的…判定意图。
溶洞，陷入了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可怕的寂静。只有水珠从洞顶新裂开的缝隙滴落的声音，啪嗒，啪嗒，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它…醒了。”骨锤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片砂纸摩擦，“真正的…‘那个东西’…”
王稻脸色惨白，双手却死死攥着那罐洒了一半的新药膏。他知道，自己这点粗陋的手艺，在这等存在面前，可能连尘埃都不如。但…这是他和师傅，和望龙城，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对抗那无形侵蚀的稻草了。
他看了一眼昏迷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火疤”，又看了一眼姬若雪苍白却依然沉静的侧脸，一咬牙，用手指刮起一大块新调制的药膏，也顾不上什么比例了，直接敷在了“火疤”伤口最严重、晶化最深的胸腹处。
药膏触及皮肤的刹那，“火疤”浑身剧震，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抽气，眼皮下的眼球疯狂转动。伤口处那些暗金色的细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剧烈地扭曲、收缩，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但同时，“火疤”的皮肤也变得一片通红，体温急剧升高，口鼻中甚至喷出带着硫磺味的淡淡热气——那是药膏职烈阳椒”的霸道药力在发挥作用，与他体内的侵蚀能量以及他本身的克罗体质产生了剧烈冲突！
“有效！但太猛！他会受不了！”王稻急道。
姬若雪身影一闪，已到“火疤”身边，冰魄簪疾点他周身数处大穴，极寒灵能涌入，强行疏导、压制那狂暴的药力和能量冲突。“火疤”的震颤缓缓平息，体温开始回落，胸腹处暗金细纹消退了大半，虽然未完全清除，但恶化的趋势被彻底遏制住了，连带着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骨锤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克罗帝国先进的医疗技术都难以处理的、疑似来自“遗落圣器”的法则侵蚀，竟然被这原始星球土着用几种杂草石头胡乱调配的东西给遏制住了？虽然过程凶险，但这效果…
“给我…也试试。”骨锤忽然开口，伸出自己那已经完全石化、失去知觉的左臂断口。
王稻看向姬若雪。姬若雪沉吟一瞬，点零头：“剂量减半，我助你疏导。”
新药膏敷在石化断口上。这一次，姬若雪的冰寒灵能提前介入，引导着药力温和渗透。只见那灰败的、如同粗糙砂岩的石化截面，在药力和灵能的共同作用下，竟然真的开始缓缓“软化”！虽然速度极慢，虽然远未到逆转的程度，但那坚不可摧的“法则固化”状态，确实被撼动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骨锤自身生物组织的“活性”，似乎在石化层的最深处，被艰难地唤醒了一丝。
骨锤的电子眼瞪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这…这已经触及了“法则层面”的对抗！这药膏的原理，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中和”或“克制”，它似乎…在尝试用一种极其原始、却又暗合某种“道理”的方式，去“修改”或“覆盖”那侵蚀能量留下的法则印记！
就在溶洞内众人因这意外的进展而心神剧震时，一阵极其突兀的、与溶洞内古老沉重氛围格格不入的尖锐呼啸声，隐隐从头顶极远处传来！
那声音…是物体高速穿透大气层的摩擦尖啸！而且，不止一个！是很多个！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山体区域，急速逼近！
紧接着，是沉闷的、接连不断的“轰！轰！轰！”的巨响！仿佛有巨大的重物，狠狠地撞击在山体表面，引发一轮又一轮的剧烈震颤！这一次的震动，来自上方，来自外界！
“空投舱！是‘剔骨者’！”骨锤猛地抬头，电子眼死死盯向洞顶，仿佛要穿透百米厚的岩层，“他们…强行降落了！就在我们头顶！”
几乎是同时，水潭中心，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漩涡水面，再次泛起了涟漪。这一次，涟漪不再激烈，而是规律地、一圈套着一圈地向外扩散。涟漪中心，一束凝练的、只有手指粗细、却仿佛蕴含着整片星空的幽暗光芒，缓缓升腾而起。
光芒中，无数更加微、更加复杂的暗金色符文生灭流转，它们不再构成图形，而是如同活物般，向着溶洞的各个方向，尤其是那些岩壁上的裂缝、之前暗金光点消失的孔洞、以及水潭深处，飘散而去。
随着这些符文的飘散，溶洞岩壁上，那些古老的、早已模糊的刻痕，开始逐一亮起极其微弱的暗金光芒。地面和墙壁的裂缝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正在沿着裂缝，向上方…爬去。
“它在…调动这座山的力量。”姬若雪缓缓站起，冰魄簪遥指水潭中心那束幽暗光芒，声音冷彻骨髓，“为了…迎接‘客人’，还是…进挟判定’？”
无人知晓。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座沉寂了万古的溶洞，或者，溶洞深处那个刚刚苏醒的、冰冷的“意志”，已经对头顶降临的、代表着“混乱”与“毁灭”的克罗“剔骨者”，以及他们这几个身怀不同“印记”的闯入者，做出了反应。
更强者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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