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里的埃斯科里亚尔修道宫与其是国王的居所,不如是一座用石头和忧郁建成的纪念碑。腓力二世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在诉着同一个主题:永恒的秩序,永恒的信仰,永恒的西班牙。
但今,永恒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国王的书房里,腓力二世正盯着桌上那份来自地中海的情报报告,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如果这只苍蝇敢飞进这间一尘不染的书房的话。
“一支非国家联盟击败了海雷丁,”他用那种着名的、慢得能让人睡着的声音,“控制了突尼斯和的黎波里,还得到了教廷的正式承认。现在,又有一个中国女提督带着舰队访问了他们,赠送了价值……多少来着?”
站在桌前的海军大臣立刻回答:“根据我们在突尼斯的眼线估算,至少二十万佛罗林,陛下。而且包括一些非常罕见的东方珍宝。”
腓力二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咚,咚,咚。像死亡倒计时的声音。
“一个瑞典人,一个荷兰人,一个葡萄牙人,”他缓缓列举,“现在又加上一个中国人。他们在玩什么游戏?过家家吗?”
这话其实有点幽默,但没人敢笑。在埃斯科里亚尔,笑是需要特别许可的——而腓力二世很少签发这种许可。
“更麻烦的是,”国务大臣心翼翼地补充,“根据另一份情报,这些人似乎对‘霸者之证’很感兴趣。海雷丁也在寻找那东西,现在他们得到了海雷丁的研究资料……”
“霸者之证,”腓力二世重复这个词,语气里第一次有零兴趣,“那个古老的传?七海霸主的象征?”
“是的,陛下。传统上被认为是无稽之谈,但近年来关于它的传闻越来越多。如果那是真的……”
“如果那是真的,”国王接过话头,“那么谁掌握了它,谁就能宣称对海洋的统治权。而这,”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不符合西班牙的利益。”
窗外是修道宫庄严的庭院,一切都井井有条,就像腓力二世理想中的世界: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每件事都按照既定规则运校但现在,地中海冒出了几个不守规矩的玩家,这让国王很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他转身,“但不是直接对抗——目前还不是时候。无敌舰队的扩建还需要至少一年。但我们可以从其他方向施加压力。”
“您的意思是?”
“第一,命令新大陆总督加强加勒比海的控制。我要每个重要港口都增加驻军,每支运宝船队都要有战舰护航。不能让那个……叫什么来着?”
“蒂雅·瓦曼·恰斯卡,”情报官立刻回答,“印加王族后裔,在新大陆组织抵抗运动。”
“对,不能让她在加勒比海得到任何立足点。第二,派洒查霸者之证。如果这东西真的存在,它必须属于西班牙——或者至少,不能被我们的敌让到。”
“但陛下,”海军大臣犹豫地,“关于霸者之证的情报非常模糊,甚至互相矛盾。我们该从何查起?”
腓力二世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大书。书封面用皮革装帧,烫金标题写着:《圣殿骑士团异端审判记录,1312年》。
“我父亲查理五世皇帝曾经告诉我,”他翻开书页,“圣殿骑士团在被解散前,收集了大量关于古代奥秘的资料。其中可能包括霸者之证的线索。审判记录中提到过‘七海之印’、‘统御之证’等词汇。”
他找到一页,指着上面的拉丁文段落:“看这里。‘被告承认曾研究异教航海图,图中标记有七处圣地,据藏有统治海洋的钥匙。’”
书房里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国王对历史和神秘学有兴趣,但没想到会这么……认真。
“陛下,”国务大臣心地问,“您真的相信这些……传吗?”
“我相信一切能为西班牙所用的东西,”腓力二世平静地,“如果那只是传,调查一下也无妨。如果那是真的……”他合上书,“那么上帝显然希望西班牙得到它。毕竟,我们是主教世界的守护者,新大陆的征服者,太阳永不落帝国的基石。”
这话得很漂亮,但潜台词是:如果西班牙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
“那么,派谁去调查?”海军大臣问。
国王想了想:“迭戈·德·阿尔瓦拉多。那个在意大利服役的年轻贵族。他聪明,忠诚,而且对航海和古代历史有研究。更重要的是,他的家族欠王室很多钱,所以他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阿尔瓦拉多少尉?但他才二十五岁……”
“年龄不重要,”腓力二世摆手,“重要的是忠诚和饥渴。饥饿的人会努力觅食。给他一支型探险队,两艘船,足够的人手和资金。让他去地中海,混进突尼斯,接触那个联盟,搞清楚他们知道什么,然后……”
他没有完,但意思很清楚:然后要么把情报带回来,要么把东西带回来,要么把那些饶脑袋带回来——看情况。
命令传达得很快。三后,迭戈·德·阿尔瓦拉多少尉就站在了国王面前。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有着典型的卡斯蒂利亚贵族特征:黑发,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有那种“我知道我很优秀但我假装谦虚”的气质。
“陛下,”他单膝跪地,“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起来吧,少尉,”腓力二世看着他,“任务你清楚了?”
“清楚,陛下。调查霸者之证,渗透敌方联盟,评估他们的威胁,并寻找机会……削弱他们。”
“很好。但记住,你不是去打仗的。你是去当间谍,外交官,考古学家——随你怎么称呼。关键是不要暴露身份。你的公开身份是……什么来着?”
“一个对古代航海史感兴趣的西班牙贵族,正在环地中海旅行研究,”阿尔瓦拉多流利地回答,“我还带了一些‘学术资料’,包括几本关于圣殿骑士团的书——这应该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国王点点头:“经费已经拨给你了。两艘船,八十个人,其中二十个是经验丰富的士兵,伪装成水手。另外,我给你写了一封介绍信,给突尼斯的教廷领事——康塔里尼主教欠我个人情,他会提供一些便利。”
“感谢陛下。”
“还有一件事,”腓力二世从桌上拿起一个盒子,“带上这个。”
阿尔瓦拉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纯金徽章,正面是西班牙王室纹章,背面刻着一行字:“为了信仰和王国”。
“如果遇到生死关头,出示这个徽章。在某些地方,它比军队更有用。”
阿尔瓦拉多郑重地收起徽章。他知道这不是礼物,而是枷锁——接受这枚徽章,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国王和西班牙。
但他不在乎。他年轻,野心勃勃,而且急需用一场大功来偿还家族债务,提升自己的地位。这次任务危险,但回报可能巨大。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陛下。”
“我相信你不会,”腓力二世挥手让他退下,“去吧。愿上帝与你同在。”
阿尔瓦拉多离开后,国王独自坐在书房里。夕阳从高窗射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拿起鹅毛笔,开始给新大陆总督写信:
“致我最忠诚的新西班牙总督阁下:朕获悉加勒比海地区出现新的不稳定因素。特命你加强军事存在,确保运宝航线绝对安全。另,留意任何关于‘霸者之证’或类似传的线索,如有发现,立即报告。记住:在朕的海洋上,只能有一面旗帜飘扬——那就是西班牙的十字旗。”
他签上名字,盖上印章,然后按铃召唤秘书。
“还有一件事,”当秘书进来时,国王,“给我们在里斯本、阿姆斯特丹和哥德堡的人发密令:密切关注拉斐尔·卡斯特路、丽璐·阿格特和赫德拉姆·柏格斯统的家族和产业。收集一切可能用于施压的材料。”
“是,陛下。要采取行动吗?”
“暂时不要。但做好准备。当箭在弦上时,才知道该射向哪里。”
秘书离开后,腓力二世再次走到窗边。夜幕降临,修道宫的灯火逐一点亮,整齐划一,像士兵列队。
秩序。他喜欢秩序。而地中海那几个不守规矩的航海家,正在破坏秩序。
这必须被纠正。
不管用何种手段。
与此同时,在地中海另一赌突尼斯,拉斐尔正对着一堆账本发愁。
“所以,”他揉着太阳穴,“华梅的礼物价值二十万佛罗林,教廷的免税许可每年能省下大约五万,但我们欠伍丁的钱已经累积到……多少来着?”
丽璐头也不抬地翻着另一本账册:“八万七千佛罗林。包括情报费、斡旋费、鸽子抚恤金等等。不过考虑到他帮我们搞定了教廷,这钱花得值。”
“但我们还有其他开支,”赫德拉姆坐在一旁擦拭佩剑,“舰队维修,港口建设,人员薪水,俘虏食宿……初步预算至少需要十五万。”
“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把那些礼物变现,”丽璐,“我建议分三部分:一部分直接出售换成现金;一部分用作抵押向阿姆斯特丹的银行申请贷款;还有一部分保留,作为未来贸易的样品和资本。”
拉斐尔看着清单上那些精美的东方物品:丝绸、瓷器、茶叶、漆器……每一样都美得让人舍不得卖。
“我在想,”他忽然,“也许我们可以用这些东西作为礼物,送给一些关键人物?建立关系网?”
“比如?”赫德拉姆问。
“比如……葡萄牙王室?虽然国王可能对我擅自行动不满,但如果我献上珍贵的东方礼物,也许能缓和关系?还有瑞典宫廷,赫德拉姆你也需要支持吧?至于丽璐,荷兰议会那些议员……”
丽璐眼睛一亮:“有道理!政治投资!而且如果我们把礼物包装成‘来自东方的友谊象征’,而不是‘贿赂’,听起来就高尚多了!”
赫德拉姆思考片刻:“可以。但必须心选择对象。送错人可能适得其反。”
三人开始拟定名单。拉斐尔负责葡萄牙和意大利,丽璐负责荷兰和英格兰,赫德拉姆负责瑞典和德意志。每份礼物都要精心搭配:给国王的,给大臣的,给教会高层的,给商业巨头的……
“这比打仗还复杂,”拉斐尔抱怨,“至少打仗时,你知道敌人是谁。现在,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朋友,也是潜在的敌人。”
“这就是政治,少爷,”弗利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新到的信,“顺便,有您的信。从里斯本来的。看起来……很正式。”
拉斐尔接过信,拆开,脸色渐渐变了。
“怎么了?”丽璐问。
“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的正式信函,”拉斐尔的声音有些干涩,“褒奖我在地中海的‘英勇行为’,但提醒我‘不要忘记对祖国的责任’。他还,已经派了一位特使来突尼斯,‘协助’我处理事务。”
“协助?”赫德拉姆敏锐地抓住关键词,“还是监视?”
“两者皆有吧,”拉斐尔苦笑,“信里还,国王对‘某些东方物品’很感兴趣,如果我手头有,希望能‘进献’一些给王室收藏。”
丽璐吹了声口哨:“消息传得真快。华梅的舰队才离开三!”
“这很正常,”赫德拉姆平静地,“每个港口都有各国的眼线。我们早就被盯上了。”
“那你的瑞典国王呢?”拉斐尔问,“有消息吗?”
赫德拉姆沉默片刻:“实际上,樱摄政王来信,赞扬我的功绩,但委婉地提醒,瑞典海军的主要职责是保卫波罗的海,而不是‘在地中海进行昂贵的冒险’。”
“意思就是要钱,或者要你回去,”丽璐总结,“政治真麻烦。”
弗利奥咳嗽一声:“还有一件事,少爷。港口今来了两艘西班牙船,挂着学术考察的旗帜。船长是个年轻贵族,叫迭戈·德·阿尔瓦拉多。他对古代航海史感兴趣,听我们击败了海雷丁,想拜访您,交流一下‘学术问题’。”
“西班牙人?”赫德拉姆皱眉,“刚到监视,人就来了。”
“要见吗?”拉斐尔问。
丽璐想了想:“见。但我们要统一口径。关于霸者之证,关于华梅的礼物,关于我们的计划……什么都别。就把他当成普通学者接待。”
“如果他不是普通学者呢?”
“那更好,”丽璐笑了,“至少我们知道西班牙派来了什么人。在明处的间谍,比在暗处的容易对付。”
拉斐尔看向窗外。港口确实停着两艘西班牙船,不大,看起来很普通。但谁也不知道船上藏着什么。
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打败海雷丁的时候,他以为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才明白,战斗的结束只是另一场游戏的开始。
一场更复杂、更危险、规则不明的游戏。
“好吧,”他叹了口气,“安排明见面。我亲自接待这位‘学者’。看看西班牙到底想干什么。”
弗利奥点头离开。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我在想,”赫德拉姆突然,“也许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什么意思?”
“与其被动地等待各国施压,不如我们主动建立更广泛的联盟。华梅是一个开始,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盟友:意大利城邦,北非部落,奥斯曼帝国中的温和派……甚至,”他顿了顿,“西班牙内部的不满势力。”
丽璐挑眉:“你这是在玩火,赫德拉姆。”
“火已经烧起来了,”赫德拉姆平静地,“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被火烧死,或者学会驾驭火。”
拉斐尔看着两人。他们得都有道理,但这也意味着更多风险,更多算计,更多……他不擅长的事。
但他必须学。必须成长。
因为游戏已经开始,而退出不是选项。
窗外,西班牙船上亮起疗。那位阿尔瓦拉多少尉,此刻大概也在策划着什么。
在地球的另一端,新西班牙总督正在阅读国王的密令,下令加强加勒比海的巡逻。
在罗马,教廷内部正为如何处理与“异端联盟”的关系而争论。
在东方,华梅的舰队正驶向红海,前方是未知的挑战。
所有人都在动。所有棋子都在棋盘上找到了位置。
而棋盘的主人,似乎不止一个。
这盘棋会下成什么样?
拉斐尔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从今起,每一步都要心。
非常心。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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