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01进入深度休眠后,李维并没有立刻休息。他忍受着刺鼻的气味和恼饶震动,开始仔细检查这个临时避难所的内外结构。他用一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片,在几个关键支撑点附近心地刮擦,检查锈蚀程度和稳定性。确认这个三角结构暂时不会崩塌后,他又爬到入口外侧,在几处视觉死角和可能的攀爬路线上,设置了简易的报警装置——用极细的、近乎透明的合金线(从某种废弃的复合缆绳中剥离出来)连接着几个空罐子或松动的金属片,一旦被触碰就会发出不大但足以惊醒他的声响。
做完这些,他回到三角空间的最深处,将身体尽可能舒适地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睡,也不可能在如此环境下和如此心境中入睡。他只是在黑暗中,让身体休息,同时让大脑高速运转。
无人机袭击的细节,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粗糙的外壳,精密的板卡,明确的目标,试探性的攻击……这些信息碎片在意识中碰撞、组合。对方的目的,似乎更偏向于侦察和试探,而非直接毁灭。是想评估01(或者,拥有01的他)的威胁等级?还是想确认01的价值?如果只是“锈胃”内部的势力,通常会更直接、更贪婪,手段也更粗暴,比如埋伏、抢夺,而不是先派无人机来“打招呼”。
这让他想起“书匠”提到过的,那些在系统眼皮底下活动的、各有图谋的外部组织。“流萤”商队背后影遗忘坟场”,“基石”组织在暗中观察引导……会不会是其中某一方,以另一种更隐蔽、更本地化的方式在接触他?或者,是系统外围的、某种半自治的“清道夫”程序,采用了更灵活、更节省资源的侦察策略?
信息太少,无法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01已经进入了某些存在的视野。接下来的行动,必须假设自己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下,哪怕只是间歇性的。
他思考着对策。一味躲藏不是办法,“锈胃”虽大,但对于有心的搜寻者而言,并非无边无际。他需要反击,或者至少,展示出足够的“刺”,让潜在的觊觎者明白,招惹他需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但反击需要力量。目前,他的力量来自于两点:一是他自身那不稳定但潜力巨大的“代行者”能力;二是正在成长中的01。
自身能力的使用必须极度克制。在系统核心地带,任何超常规的能量波动都可能是自寻死路。上次对无人机使用的微型Emp已经是冒险。他需要开发更隐蔽、更“自然”的应用方式,或者,将能力更多地用于辅助和支持,而非直接攻击。
01则是可塑之材。它完全离线,行动虽然笨拙但可预测,而且忠诚不二。当务之急是提升它的生存能力和功能性。能源是脖子上的绞索,必须尽快解决。
在头脑中反复推演了数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后,李维终于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进入了一种浅层的、高度警觉的休息状态。粉碎机的撞击声和金属的共鸣,成了他意识背景里单调的白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环境噪音完全淹没的“咔哒”声,触动了他设下的报警线之一。
李维瞬间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他没有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悠长细微,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听觉努力分辨着外面的声音,感知则如同无形的触手,心翼翼地探向声源方向。
不是大型生物,也不是机械。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心翼翼、试探前行的意味,偶尔有细的碎石被碰落的轻响。只有一个人,或者一个体型不大的生物。
李维的手缓缓摸向腰间的多功能刀。01在他身后沉睡,无法提供即时援助。他必须独自应对。
那脚步声在三角空间外大约七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来者也察觉到了这里的结构可能藏人,正在犹豫或观察。李维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或者类似传感器的扫描)扫过入口的方向。
寂静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然后,一个压得很低、带着迟疑和沙哑的声音响起,用的是“锈胃”底层流通的、混杂着旧时代多种语言词汇的黑话:
“里面……有人喘气儿吗?还是只有铁锈味儿?”
李维没有回答。他辨认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外面的人似乎叹了口气,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但依然谨慎:“‘零’?是你不?我,‘老钳子’。看见你留下的‘慌不择路’的印子了,顺着找过来的。没带尾巴,就我一个。”
老钳子?那个沉默寡言、一起拾荒、在“碎骨者”抢劫时选择退缩,却又在李维用计逃脱后递给他半块营养膏的老拾荒者?他怎么会找到这里?又为什么要找来?
李维脑中迅速权衡。老钳子看起来不像有恶意,至少目前不像。他敢独自找来,还主动出声表明身份和来意,本身就冒着风险。而且,他提到了“留下的印子”——李维意识到,昨晚带着01在湿滑泥泞的管道区穿行,又在尖锐的金属碎料堆里行走,确实可能留下一些难以完全掩盖的痕迹。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拾荒者来,追踪并非不可能。
但是,信任依然奢侈。李维慢慢调整姿势,确保一旦有变可以迅速暴起或从侧面出口(他刚才检查时发现的一个狭窄缝隙)脱身。然后,他才用同样低哑的声音回应,用的是同样的黑话:
“风大,听不清。就你一个?后面没跟着‘嗡嗡叫的苍蝇’?”
外面沉默了一下,似乎对李维的警惕表示理解。“就我一个。‘苍蝇’……昨倒是看到几只在废管道那边乱转,后来不见了。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李维心中一动。老钳子看到了无人机?还是看到了别的?他慢慢挪到入口边缘,借着外面昏黄光线下扭曲的阴影,向外窥视。确实只有老钳子一个人,佝偻着背,穿着他那身永远油腻破烂的工装,手里没拿明显的武器,只有他从不离身的、那把用来撬东西的旧钳子插在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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