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老城区的出租屋逼仄昏暗，唯一的窗户正对着一片斑驳的砖墙，墙根处的青苔在梅雨季里疯长。耿旭坐在折叠桌前，台灯的光晕恰好罩住摊开的案卷，他指间的铅笔在纸上反复勾画，留下密密麻麻的痕迹。桌角的停职决定书已被翻得起毛，红色公章旁的“暂停执行职务”六个字，在灯光下像一道刺目的伤疤。
手机在桌面震动，三长两短的震动节奏是他和尚柳约定的暗号。他迅速拿起手机，解锁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份加密压缩包，附件名是“云顶幽兰溯源报告”。耿旭插上藏在书架暗格的加密U盘，将文件解压，屏幕上立刻跳出尚柳熟悉的字迹，以及一组清晰的气相色谱图谱。
“‘云顶幽兰’中的特殊兰科提取物，经省植物研究所鉴定为文山红柱兰，仅分布于邻省文山州境内，且为濒危保护物种。”尚柳的备注精准扼要，附带的图片里，一株花瓣呈淡紫色的兰花旁，标注着培育基地的地址——文山州雅韵苗圃。耿旭猛地坐直身体，这个苗圃的名字他在张婷婷送来的资金流向表里见过，正是周明远旗下空壳公司“鑫源贸易”常年“采购绿植”的合作方。
他迅速调出张婷婷提供的Excel表格，找到鑫源贸易与雅韵苗圃的交易记录：每月固定转账二十万，备注均为“绿植维护费”，但连续三年的交易凭证里，没有任何一张附带绿植清单或验收报告。更蹊跷的是，雅韵苗圃的工商登记信息显示，其法定代表人秦晓曼，是文山州公安局副局长秦正浩的亲妹妹。
秦正浩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进耿旭的记忆深潭。三年前，他带队协助文山州破获一起跨境贩毒案，时任禁毒支队副支队长的秦正浩是对接人。那次行动中，原本锁定的毒资中转账户突然提前四十八时注销，导致主犯“毒蝎”逃脱，秦正浩当时给出的解释是“线人临时反水”，但后续核查中，所谓的“线人”根本不存在。
敲门声响起时，耿旭已将线索链梳理成型：秦正浩通过妹妹的苗圃培育文山红柱兰，为周明远定制“云顶幽兰”提供原料；周明远通过空壳公司支付“维护费”，实则为行贿资金；秦正浩利用职务之便，为“黑狼”集团的毒品运输打通边境关卡。但这串逻辑链还缺最关键的一环——直接证据。
“楼下有辆黑色帕萨特，跟着我绕了三条街。”尚柳进门后立刻摘下口罩，脸颊因快步赶路泛着红晕，她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我以送检验报告为由从支队出来，李建军的秘书一直在楼下盯着，估计是周明远授意的。”保温桶里是温热的排骨粥，耿旭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没吃东西，两人就着台灯的光，边吃边交换信息。
“我托省厅档案科的朋友调了秦正浩的履历。”尚柳从包里掏出一份打印件，“他五年前升任副局长，分管边境管控和禁毒工作，去年又兼任了文山州边境检查站调度领导组组长，所有出入境货车的检查优先级，都由他签字决定。更关键的是，雅韵苗圃的土地是五年前通过行政划拨取得的，审批文件上的签字人就是他。”
耿旭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个三角关系图：秦正浩在顶端，下连“雅韵苗圃（秦晓曼）”和“边境检查站”，两侧分别指向“周明远”和“黑狼集团”。“还缺一个闭环。”他指着三角中心的空白处，“我们需要证明秦正浩直接参与毒品交易，而不只是收受贿赂。”
就在这时，张婷婷的加密信息传来，附带一份境外银行流水截图。“我通过瑞士信贷的朋友查到，秦正浩的儿子秦子轩，在缅甸果敢地区注册了一家‘正浩贸易公司’，注册资本一千万，资金来源是周明远在缅甸的空壳公司。”张婷婷的消息还在刷新，“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农产品进出口’，但实际办公地址和‘黑狼’集团的缅甸仓库在同一栋楼。”
耿旭的眼睛亮了，他立刻给潜伏在缅甸的赵刚发去加密指令，让他核实正浩贸易公司的实际业务。两时后，赵刚的回复带着一张偷拍的照片：正浩贸易的仓库里，几名工人正在往印影茶叶”字样的纸箱里装白色粉末，仓库门口的货车，挂着远通物流的缅甸分公司牌照。
“线索全串起来了。”耿旭将照片钉在墙上，“秦正浩利用职务便利，为周明远的毒品运输提供保护；通过妹妹的苗圃为‘云顶幽兰’提供原料，完成行贿闭环；再让儿子在缅甸对接毒资和仓储，形成从生产到运输的完整链条。高明远只是他推到前台的傀儡，真正的保护伞是秦正浩。”
尚柳突然想起什么，从手机里调出一段录音：“这是我上次审讯周明远时的备用录音，他以为设备关了，抱怨‘秦局催着要新批次的提取物，偏偏眼镜蛇被抓了，耽误了工期’。当时我以为是指高明远，现在看来，根本是秦正浩。”录音里，周明远的声音带着焦躁：“上次让他压下鑫源贸易的税务稽查，他要了五十万，这次要是再出问题，咱们都得完蛋。”
夜色渐深，尚柳离开前，耿旭将一把刻着“警”字的钥匙交给她：“这是我在文山的老战友家钥匙，他叫老杨，退休前是文山州刑侦支队支队长，秦正浩当年是他的下属。如果去文山取证遇到危险，直接去找他。”尚柳握紧钥匙，点零头：“我明就向省厅申请，以技术支援高明远案为由，去文山实地调查。”
送走尚柳后，耿旭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黑色帕萨特缓缓驶离。他拿起手机，给省厅纪检组刘组长发去加密邮件，附件里是整理好的线索链和证据截图：“疑犯锁定文山州公安局副局长秦正浩，涉嫌包庇贩毒集团、收受贿赂、参与毒品交易，请求启动跨区域秘密调查。”邮件发送成功的瞬间，他看到远处的江面泛起微光，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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