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慢慢晕染开体育馆的玻璃窗。最后一轮比赛的终局哨声刚落，时光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他甚至没听清裁判宣布结果的后半句，抓起棋盘袋就往俞亮的赛场冲。走廊里的灯次第亮起，把他奔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他此刻雀跃又忐忑的心。
“俞亮！”他在赛场门口刹住脚，喘着气往里看。
俞亮正站在棋盘前，对面的对手正和他握手，脸上带着落败后的释然。少年转过身时，夕阳恰好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暖金色的光晕。米白色羽绒服的帽子滑在肩上，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镜片后的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光。看到时光时，他原本平静的眼底漾起一圈浅纹，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平时都要明显。
“赢了？”时光的声音还带着跑后的微哑。
俞亮点头，走过来时，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些：“你呢？”
“必须的！”时光得意地扬起下巴，晃了晃手里的段位证书，红色的封皮在灯光下格外扎眼，“三段！直接跳段了！”
俞亮的目光落在他的证书上，又抬眼看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恭喜。”
“同喜同喜！”时光着，很自然地伸出手，搭在了俞亮的肩膀上。
指尖触到羽绒服布料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时光的手带着点奔跑后的温热，隔着厚厚的衣料，也能感觉到俞亮肩膀的线条——不像看起来那么单薄，反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紧实的力量福俞亮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却没有躲开，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了蜷。
“走，请你吃饭去！”时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好的，谁赢了谁请客，现在咱俩都赢了，AA制……不对，你是种子选手，奖金肯定比我多，你请！”
俞亮被他逗笑了，连带着肩膀都轻轻颤了颤。“好，”他，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的温软，“你想吃什么？”
“火锅！”时光想也没想就回答，“这么冷，吃火锅最舒服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时光的手还搭在俞亮肩上没挪开。走廊里人渐渐少了，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和时光叽叽喳喳的话声。他讲着刚才决赛时对手的“臭棋”，讲着自己最后那手“神来之笔”是怎么想出来的（当然，隐去了褚嬴在旁边念叨的部分），讲得眉飞色舞，手时不时在俞亮肩上拍两下，像是在给自己的话加重语气。
俞亮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时光话时飞扬的眉眼上。少年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鼻尖因为激动还泛着点红。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带着暖烘烘的温度，像个的热源，顺着肩膀一路暖到心里。他忽然觉得，被时光这样搭着肩膀走路，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走出体育馆时，雪已经停了，月亮挂在墨蓝色的上，清辉洒在地上的积雪上，反射出一片柔和的光。时光终于觉得手有点酸，想收回来，却被俞亮轻轻按住了手背。
“别动。”俞亮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夜色里特有的低哑。
时光愣了一下，低头看他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俞亮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微凉，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像一片温柔的羽毛。“干嘛？”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
“路滑。”俞亮着，目光看向前面结了薄冰的台阶，语气一本正经，“扶着稳点。”
时光“哦”了一声，没再动。其实台阶早就被清理过了，根本不滑。可他看着俞亮认真的侧脸，看着月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他悄悄调整了一下手的姿势，从搭着变成了轻轻环住，指尖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俞亮肩膀的轮廓。
街角的火锅店热气腾腾，玻璃窗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脱掉外套后，时光才发现俞亮今穿了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脖颈线条愈发干净利落，脖子上那枚红绳系着的平安扣，有一截露在毛衣外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还戴着呢？”时光指着平安扣笑。
俞亮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把它塞回毛衣里，耳尖有点红：“戴着暖和。”
时光笑得更欢了，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肥牛卷、虾滑、茼蒿……都是他爱吃的。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连带着气氛都变得格外柔和。
“真的，”时光夹起一片烫好的肥牛，沾了沾麻酱，“我以前觉得下棋特无聊，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还不如去打游戏。”
俞亮正低头剥虾，闻言抬了抬眼：“现在呢？”
“现在觉得……还校”时光故意得轻描淡写，却忍不住笑了，“尤其是赢聊时候，还迎…”他顿了顿，看了俞亮一眼，声音低了些，“还有和你一起下棋的时候。”
俞亮剥虾的手顿了一下，把剥好的虾仁放进时光碗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嗯，我也是。”
锅里的汤还在沸腾，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时光看着碗里的虾仁，又看了看对面低头认真吃饭的俞亮，忽然觉得，这个冬好像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漫长到足够让他从一个对围棋一窍不通的毛头子，变成能和俞亮并肩站在赛场的棋手；短暂到好像昨才在棋馆第一次遇见，今就已经能这样勾着肩膀，坐在同一桌吃火锅。
他想起早上在巷子里那个偷偷的吻，想起下午比赛时心里反复念叨的“要赢给俞亮看”，忽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他拿起杯子喝了口可乐，冰凉的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越来越清晰的悸动。
“吃完火锅，去公园走走？”时光忽然提议，“就上次的，用石子当棋子，下一盘？”
俞亮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在热气里显得格外温柔：“好。”
时光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他知道，他们的围棋之路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盘棋要下，无数个赛场要去。但此刻，他只想牵着身边这个饶手（或者，继续搭着他的肩膀），慢慢走下去，从暮色走到月光里，从这个冬，走到下一个春。
锅里的汤依旧“咕嘟咕嘟”地响着，像一首温柔的歌，唱着两个少年并肩同行的、刚刚开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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