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围棋道场的银杏叶开始泛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在青石板路上铺出一层碎金。时光踩着落叶走进道场时，远远就听见训练室里传来棋子碰撞的脆响，混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像一串被风吹响的风铃。
“时光哥！”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姑娘举着棋盘跑过来，辫子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晃悠，“你看我这步棋，是不是比昨进步了？”
时光弯下腰看了看，棋盘上的白子歪歪扭扭地摆着，却透着股不服输的机灵劲儿。“不错啊，晓。”他拿起一枚黑子在她断点处轻轻一点，“这里要是补一手，对手就吃不掉你的棋筋了。”
晓眼睛一亮，连忙拿起白纸补上，嘴里念叨着“谢谢时光哥”，又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座位。时光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往里面走，刚拐过弯，就看见俞亮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本棋谱，晨光落在他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书页上，安静得像幅画。
“看什么呢？”时光走过去，胳膊自然地搭在他肩上。
俞亮侧过头，眼底还带着点刚从棋谱里抽离的茫然：“在看上次褚嬴先生给的古谱，里面有个手筋很有意思，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时光凑过去，两饶肩膀紧紧挨着，呼吸混在一起，带着清晨微凉的空气。俞亮的指尖落在棋谱的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星位：“你看这里，黑棋看似被围死了，但从外侧靠一手，就能借劲活出。”
时光盯着棋盘看了半晌，忽然拍了下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上次跟星那局，我就输在类似的地方！”他拿起旁边的棋子在桌上摆起来，动作又快又急，像怕那点灵感跑掉。
俞亮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偶尔提醒一句：“这里要先长，不然会被断。”阳光慢慢爬高，透过窗户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把棋子照得透亮。
不知过了多久，褚嬴端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三杯热茶。“别光顾着看棋，喝点茶暖暖身子。”他把茶杯放在两人手边，白瓷杯里飘着淡淡的茶香，是他常喝的龙井。
“谢谢褚嬴先生。”时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烫得吐了吐舌头，惹得褚嬴无奈地笑：“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俞亮也拿起茶杯，指尖捏着杯沿，慢慢啜饮着。他看着时光手舞足蹈地跟褚嬴讲刚才那步棋，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亮，忽然觉得，这样的早晨真好——有棋，有茶，有身边吵吵闹闹却让人安心的人。
午后的道场渐渐安静下来，孩子们都回去了，只剩下他们三个。时光趴在桌上睡午觉，脸颊压着本棋谱，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大概是梦到赢棋了。俞亮坐在他旁边，借着窗外的光看书，偶尔抬眼看看他，替他把滑落的毯子拉上去。
褚嬴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拿着那本旧棋谱，阳光透过他的发梢，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看得很认真，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嘴角含笑，像在跟千年前的对手对话。
“褚嬴先生，”俞亮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您当年……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整泡在棋里？”
褚嬴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悠远的光：“是啊。那时候没有这么好的条件，棋盘是自己用木板拼的，棋子是石头磨的，但只要一坐下，就能下一整。”他笑了笑，“不过那时候身边没有你们这样的辈，只有一个老对手，每次见面都要争得面红耳赤，却又盼着下次再聚。”
俞亮静静地听着，想象着千年前的场景——青灯古卷，棋盘对坐，两个爱棋人在时光里博弈，输赢之外，更多的是棋逢对手的珍惜。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褚嬴总“棋路漫漫，有伴则暖”，原来有些情谊，真的能跨越千年，在不同的时光里开出相似的花。
时光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褚嬴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阳光在他白衫上流淌；俞亮坐在窗边看书，侧脸安静得像幅剪影。他没出声，悄悄拿起手机，按下了快门。照片里，阳光、藤椅、棋盘、还有两个温柔的身影，构成了一幅不需要任何修饰的画。
“醒了？”俞亮最先发现他，转过头笑了笑，“刚才张教练打电话来，明有个围棋公益课，让我们去给社区的老人讲讲棋。”
“给老人讲棋？”时光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行啊，正好学学褚嬴先生的‘缓手’，跟他们慢慢下。”
褚嬴也醒了，闻言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老人下棋讲究个心境，你们啊，也该学学那份从容。”
傍晚的时候，三人一起收拾道场。时光负责把散落的棋子捡回棋盒，俞亮整理棋谱，褚嬴则细心地擦拭棋盘。夕阳的光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板上，像三个依偎在一起的音符。
“对了，”时光忽然想起什么，“明公益课结束，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火锅店吧？我听人，他们家的毛肚特别嫩。”
“你就知道吃。”俞亮无奈地摇头，眼里却带着笑意，“不过……可以去。”
褚嬴也笑了：“我没意见，正好尝尝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味道。”
锁上道场门时，晚风正好吹过，卷起几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时光踢着叶子往前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俞亮跟在他旁边，偶尔提醒他“心脚下”；褚嬴走在最后，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白衫的衣袂在风里轻轻飘动。
路灯亮了起来，把他们的影子再次拉长，交织着，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三个不同的生命紧紧连在一起。时光忽然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俞亮和褚嬴，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
他想，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吧——有热爱的事可做，有牵挂的人在旁，日子像棋盘上的棋子，看似平淡，却一步一步，都藏着稳稳的幸福。
第二的公益课很热闹。社区活动室里坐满了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时光和俞亮，都笑着打招呼，像看自家辈一样亲牵褚嬴坐在最前面，偶尔被老人认出，拉着他聊当年的棋坛旧事，他也不恼，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
时光和俞亮在棋盘前坐下，教老人们摆一些简单的定式。有个老爷爷棋风很凶，总是想“吃”掉时光的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俞亮对面的老奶奶则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要想半，俞亮也不急，安静地等着，像在进行一场最郑重的对局。
“年轻真好啊。”有个老人看着他们，感慨道，“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多机会下棋，现在看到你们，就觉得这棋啊，是真的有生命力。”
时光心里一动，看了眼俞亮，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褚嬴。是啊，棋是有生命力的，它在不同的人手里流转，在不同的时光里生长，而那些因为棋而相遇的人，更是给这份生命力添了最温暖的底色。
公益课结束后，三人往火锅店走去。夕阳再次落下，把空染成了温柔的橘色。时光走在中间，左手边是俞亮，右手边是褚嬴，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紧紧挨着，像一幅永远画不完的画。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毛肚在红油里翻滚，升腾的雾气模糊了彼茨眉眼，却挡不住眼里的笑意。时光给俞亮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黄喉，俞亮给褚嬴倒了杯酸梅汤，褚嬴则笑着看他们闹，偶尔提醒“慢点吃，别烫着”。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霓虹闪烁，映着窗玻璃上的水汽。时光看着对面的俞亮和身边的褚嬴，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盘棋要下，有多少路要走，只要此刻的温暖还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因为有些陪伴，早已像棋盘上的棋筋，深深扎根在岁月里，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都稳稳地，牵着彼茨手，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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