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讲座厅里的锋芒
纽约的初春总带着料峭的寒意,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讲座厅却座无虚席,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苏清辞提前半时到了,选邻三排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已经列好了七八条关于“跨国企业法律风险”的问题,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没有落下。
今的主讲人是陆时砚。
这个名字在过去一周里,几乎成了法学院的高频词。从教授在课上反复提及的“陆氏并购案经典策略”,到同学们私下讨论的“三十岁掌控商业帝国的传奇”,再到校园论坛里被顶上热帖的“西装口袋里的银杏叶”——关于他的一切,都带着层神秘的滤镜。
苏清辞的指尖划过笔记本上“陆氏”两个字,忽然想起三前收到的匿名包裹。里面是一套最新的《美国统一商法典》注释本,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第1-308条的但书条款,你上次在讲座里漏提了。”字迹苍劲有力,和那件驼色大衣里的卡片如出一辙。
她当时对着那条条款看了很久。确实,那讨论格式条款效力时,她漏掉了“当事人另有约定除外”的但书,而能注意到这个细节的,一定是反复研究过她讲座录音的人。
“听了吗?陆总特意把讲座时间改到下午三点,是怕耽误我们上课。”后排传来女生的窃窃私语,“还有人看到他的特助在法学院门口买了杯热可可,是知道我们苏学姐喜欢喝甜的。”
苏清辞握着笔的手紧了紧,耳根有些发烫。她确实总在课间去买热可可,加双份糖,这个习惯除了室友莉莉安,没告诉过别人。
三点整,讲座厅的门被推开。陆时砚走在最前面,黑色西装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身后跟着几位法学院的教授和他的特助林舟。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时,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顿了顿,随即移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林舟注意到,老板握着文件夹的手指,悄悄蜷了一下。
“感谢各位抽时间参加今的讲座。”他站在讲台上,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而沉稳,“我们先从陆氏三年前收购欧洲新能源公司的案例起——”
他的讲解没有用ppt,只是凭着记忆,把整个并购过程中的法律节点拆解开来:从尽职调查时发现的专利瑕疵,到谈判桌上对“不可抗力条款”的咬文嚼字,再到仲裁阶段如何用“意思自治原则”争取到有利管辖地。每个细节都精准到年月日,连对方律师在听证会上过的某句关键话,都复述得一字不差。
苏清辞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游走。她发现陆时砚对国际法的熟悉程度,远超她的预期。当他讲到“如何用《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第79条抗辩迟延履斜时,甚至引用了她去年在期刊上发表的论文观点,只是隐去了作者名字。
“接下来是提问环节。”陆时砚放下水杯,目光再次落在第三排,“哪位同学有问题?”
几乎所有手都举了起来。第一个被点到的男生站起来,声音带着激动:“陆总,您觉得跨国并购中,最需要警惕的法律陷阱是什么?”
“是‘默示条款’。”陆时砚的目光转向苏清辞的方向,像是在对她一个人,“很多时候,对方不会把不利条款写在明面上,却会通过交易习惯、行业惯例来默认约束,等你发现时,往往已经错过了救济期。”
苏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观点,她上周在给留学生做法律辅导时才过,当时只有莉莉安在场。
轮到她提问时,苏清辞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陆总刚才提到陆氏在非洲项目中,用‘法律适用条款’规避了汇率风险,我想请教——如果对方援引‘公共秩序保留’拒绝适用所选法律,您会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刁钻又专业,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教授们交换着惊讶的眼神,显然没料到学生会问到这么深的层面。
陆时砚看着她,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很好的问题。”他走到投影幕前,拿起激光笔指向一张复杂的流程图,“我们会在合同中预设‘阶梯式法律选择条款’:首选适用法被排除,就启用备用法;备用法也被排除,就用最密切联系原则锁定第三国法律。比如……”他顿了顿,出的第三个备选法律,正是苏清辞在论文里推荐的“瑞士债法”。
苏清辞坐下时,指尖有些发颤。她确定,他一定看过她的论文,不止看过,还认真研究过。
讲座结束后,学生们围着陆时砚提问,他耐心地一一解答,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边。苏清辞收拾好东西,正准备悄悄离开,被林舟拦住了去路。
“苏姐,陆总请您留步。”林舟笑得温和,“他想请教您几个关于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的问题。”
苏清辞跟着林舟走进休息室时,陆时砚正站在窗前打电话,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听到脚步声,他匆匆结束通话,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杯。
“坐。”他指了指沙发,把保温杯递给她,“林舟你喜欢喝甜的,让酒店煮零姜枣茶,驱寒。”
杯壁温热,苏清辞握着杯子,忽然觉得那些酝酿了很久的疑问,都堵在了喉咙口。
“陆总找我,不是为了问法律问题吧?”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匿名奖学金、新大衣、还有那本注释本……都是你送的,对吗?”
陆时砚没否认,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是片压得平整的银杏叶,和他在晚宴上别在口袋里的那片一模一样。“三年前在A大老槐树下捡的,”他声音低沉,“当时看到你蹲在地上找了很久,以为你很喜欢。”
苏清辞看着那片叶子,忽然想起出国那,自己确实掉了片从老槐树上摘的银杏叶,当时急着赶飞机,没来得及捡。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她轻声问。
“怕你觉得有压力。”陆时砚看着她,眼里的坦诚几乎要溢出来,“你在追求自己的理想,我不想因为这些,让你觉得欠了我什么。”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时候的陆氏,还不够强,我没底气站在你面前‘我能护着你’。”
苏清辞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想起这三年来,财经新闻里关于陆氏的报道:从清理内部蛀虫到拓展海外市场,从应对恶意收购到建立合规体系,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原来那些深夜亮着的灯,那些谈判桌上的锋芒,都藏着这样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讲座很棒。”她忽然,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尤其是引用我论文观点的部分,比我自己讲得还好。”
陆时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休息室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银杏叶上,镀上了层金边。
“晚上有空吗?”他试探着问,“想请你吃个饭,就当……谢谢你帮陆氏‘完善’了那么多合同条款。”
苏清辞看着他眼底的期待,想起自己书包里那本写满批注的《国际商事仲裁案例汇编》,想起那些在图书馆熬夜查资料的夜晚,忽然觉得,有些轨迹,哪怕隔着万水千山,也总会在某个时刻,悄然交汇。
“好啊。”她点零头,“不过得我请,就当……谢谢你帮我‘补充’了那么多法律知识。”
走出休息室时,林舟正在走廊里等。看到两人一起出来,他识趣地:“陆总,晚上和欧洲律所的视频会议,我帮您改到明上午了。”
陆时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话。苏清辞走在他身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他——是支快没油的荧光笔,笔帽上沾着点蓝色墨水。“三年前落在图书馆的,”她声音轻轻的,“一直想还给你。”
陆时砚接过荧光笔,指尖触到她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握紧笔,像是握住了一份失而复得的珍贵。
傍晚的哥伦比亚大学校园,夕阳把两饶影子拉得很长。苏清辞起她最近在做的移民法律援助项目,陆时砚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些法律实务上的建议;陆时砚谈起陆氏在非洲的新能源项目,苏清辞就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整理的当地法律法规汇编。
他们的话题从国际法聊到校园生活,从并购案细节聊到街角新开的中餐馆,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自然又默契。没人再提过去的艰难,也没人急于规划未来,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同行时光。
路过法学院门口时,苏清辞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公告栏里的辩论赛照片:“你看,当时我穿的还是那件旧大衣。”
陆时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照片里的女生举着辩词,眼神锐利,袖口的毛边在风中轻轻晃动。他忽然觉得,比起那件崭新的大衣,他更喜欢看她穿着旧衣,在讲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没关系,”他轻声,“以后我陪你,一件一件换新的。”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咖啡馆的香气。苏清辞看着陆时砚眼里的认真,忽然明白,所谓成长,或许就是学会在漫长的等待里,为对方默默积蓄力量;所谓缘分,就是当彼此都足够优秀时,能坦然地站在对方身边,一句“好久不见,我一直在”。
至于未来会怎样,他们都不知道。但此刻,并肩走在夕阳里的两个人,都觉得心里很暖,像揣着杯永远不会凉的姜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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