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罩戴上去的瞬间,四周声音变得沉闷。欢宝儿坐直身子,手指贴在罗盘边缘,冰凉的金属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屋里没人话。
主讲人站在前方,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若活人身犯冲煞,借古墓气运续命,此法可行否?”
话音落下的时候,屋角的铜炉响了一下,像是炭块裂开。
左边一个沙哑的声音:“不可。死地之气入活人之体,如同冷水浇热油,必爆。”
右边立刻有人反驳:“但若有符引路,设阵过渡,让阴气化温,未尝不能用。”
“你这是拿命试法。”
“谁不是拿命试出来的。”
讨论慢慢热起来,各种术语撞在一起。欢宝儿听得很紧,耳朵发烫。她知道“冲煞”是气场对冲,“古墓藏阴”,可“借运续命”这四个字她没想过。她只处理过怎么挡煞、怎么驱邪,从没考虑过把阴气拿来用。
她下意识转动罗盘,指针晃了两下,停在西北。
这个方向不对劲。
她想起上次去工地,基坑挖穿老坟那回。当时工人发烧、做噩梦,她第一反应就是埋镇煞符,封住缺口。现在想想,那些阴气是不是也能引导出来,换个地方泄掉?
她手一抖,指甲刮过罗盘刻度。
就这一声轻响,屋里忽然安静了半拍。
灰袍道士坐在她旁边,端起茶杯吹了口气,慢悠悠地:“刚才那位道友摸罗盘的手变了三次,前两次压东南,第三次转西北。她在找平衡点吧?”
没人接话。
白胡子老者转向她这边:“你若有什么想法,可以,由旁人代述。”
欢宝儿张了张嘴,又合上。规则了,只能听,不能问。
但她还是低声开了口:“借运就像借火。”
声音不大,可每个人都听清了。
“火能煮饭,也能烧房子。关键不是能不能借,而是能不能控。控不住,火就反烧自己。”
她完,屋里静了几秒。
然后有人笑了一声,不是嘲笑,倒像是松了口气。
主讲人起身,朝她走来。脚步很轻,地面都没震。
他在她面前停下。
“你能想到‘控’字,已经过了半关。”
“……啊?”
“你还差半步。”
他蹲下来,声音还是低,但清楚了些:“控者,不在人力,在顺势。你懂吗?”
欢宝儿摇头。
“古墓不是死地,是藏气之所。它不往外冲,是因为有东西压着。活人阳气弱,进去沾一点温气,就像冷烤火,本无大碍。可你要硬凿一条路,把整座山的阴气全引出来——那是泄洪,不是取暖。”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突然明白自己以前干的事有多莽。
村庙塌了那次,她画符安魂,直接把游魂塞进土地;老宅闹鬼,她布五雷阵,炸得满屋纸灰飞舞;工地出事,她冲进基坑,用自己的桃木剑当桩子钉下去……
她一直以为,压得住就校
可现在听这些人讲,她做的都是“堵”,不是“疏”。
灰袍道士放下茶杯,接口道:“你之前布五雷阵炸了一次,摔进白菜堆里,记得吧?”
“记得。”
“因为你用的是攻阵。雷法破邪没错,但它不调和。你拿它来平阴煞,等于拿捕削铅笔——能削,但容易断刀。”
欢宝儿低头看自己的本子,上面全是歪歪扭扭的阵图,写着“这里加符”“那里补灯”。她第一次觉得,这些字像孩涂鸦。
白胡子老者这时开口:“姑娘,你不笨。只是学得太快,走得也急。很多道理,还没来得及嚼碎。”
她点点头。
主讲人站起身,没再话,回到原位。
讨论继续。
有人:“所以真正的办法,是搭桥,不是挖渠。”
有人补充:“桥要稳,还得定期修。不然时间一长,反被阴气缠身。”
欢宝儿听着听着,手指慢慢松开罗盘。
她翻出本子,想找支笔。
灰袍道士递来一支炭笔,头也没抬。
她在纸上写:“玄学不是打架。”
写完划掉。
改成:“玄学是修路。”
又划掉。
最后写下一行字:**别总想着压,先看看能不能通。**
她盯着这句看了很久。
外面传来钟声,一下,两下。
闭门讲论还在继续。
主讲人又抛出一个问题:“若有人私改祖坟风水,妄图逆改命,致家族三代不宁,当如何解?”
左边那人叹气:“这种事,最难办。不是驱邪就行,得让人心回头。”
右边接话:“可人心不回头怎么办?”
“那就得让他亲眼看见代价。”
欢宝儿抬起头。
她想起赵老板家的别墅,当初也是请人改过祖坟方向,结果家人接连生病。她去的时候,直接拆了假山、移了水池,动作干脆利落。事后赵老板送钱,她收了双蛋煎饼果子就走。
现在想,那家人真的明白错在哪了吗?
她没问,他们也不会答。
她只是做了她认为对的事。
但现在她开始怀疑,那样做,是不是太简单了。
灰袍道士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以前做的事,是不是都太急了。”
“急没关系,你还。”
“可要是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我还是直接动手,会不会反而坏了事?”
道士没马上回答。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是一幅简单的水流图。没有山形,没有方位,只有几道弯弯曲曲的线,像溪流过石头。
“你看这条河。”
“嗯。”
“它遇到石头,不会硬撞,会绕。可绕到最后,石头反而被冲歪了。”
“所以……不用硬来?”
“对。有时候,最慢的路,才是最快的。”
欢宝儿看着那张图,忽然笑了。
她把炭笔往本子上一插,合上本子,抱在怀里。
屋里的人还在争论具体解法,有人主张迁坟,有人建议立碑悔过,还有人要子孙亲自守灵七日。
她没再话。
但她心里清楚了。
以前她觉得自己像个消防员,哪里冒烟就往哪冲。现在她明白了,真正该做的事,是修水管,防漏水。
白胡子老者这时看向她:“今讲了不少,你也听了全程。有什么想问的吗?”
欢宝儿摇头。
“我不问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现在问的问题,你们答了我也听不懂。等我以后遇到真事,再来想答案。”
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好子,有点悟性。”
灰袍道士端起茶,喝了一口,忽然:“你师傅清玄,当年也是这样。第一次参加这类会,一句话不,回去后把自己关在房里写了三心得。第四早上,拎着剑去后山劈了一棵枯树。”
“为什么劈树?”
“他,那棵树挡了风,但他以前只知道砍枝,不知道挪根。那一剑,是砍给过去的自己看的。”
欢宝儿低头看自己的桃木剑。
剑柄上有道新划痕,是上次工地留下的。
她伸手摸了摸。
主讲人这时:“今日议题未尽,诸位可继续探讨。我先告退。”
他起身离开,背影不高,也不显眼。
门关上的时候,屋里的气氛松了下来。
有人开始抽烟,有人换姿势,还有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白胡子老者对欢宝儿:“你可以摘眼罩了。”
她伸手解开带子。
眼前光线没变,屋里本来就不亮。
但她觉得,心里亮了一些。
她把本子翻开,找到最前面一页,用炭笔把刚才那句话重新抄了一遍:
**玄学之道,不在破,而在通。**
写完,她合上本子,塞进包袱。
灰袍道士递来一杯新茶,热的。
她没喝,放在旁边。
她从包袱里拿出桃木剑,双手捧着,仔细检查了一遍。剑身干净,符文清晰,末端那行字“清玄赐,护正心”还看得清楚。
她把剑收回包袱,拉紧绳子。
屋里有人凑过来问她:“道姑,你觉得刚才那个问题怎么解?”
她抬头,认真:“让他们自己去祖坟前跪一夜,带壶水,带碗米,什么都不做,就坐着。”
“然后呢?”
“然后看他们第二还想不想改风水。”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白胡子老者摇摇头:“这法子野是野零,可还真有点道理。”
欢宝儿没笑。
她只是把手伸进包袱,摸了摸那张手绘的紫白九星图。
图上七月廿三的标记还在。
她心想,下次再接单,先不急着画符,也不急着改布局。
她要先问问人,到底怕什么,想要什么。
门边的风铃轻轻响了一下。
喜欢小道姑都市抓鬼暴富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小道姑都市抓鬼暴富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