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路的老巷藏在上海繁华的褶皱里，像块被时光磨软的老布。初冬的雨丝细蒙蒙的，打在青石板路上，积成的水洼，映着头顶的老路灯，泛着暖融融的光。苏晚星撑着把竹柄油纸伞，伞面是素净的米白色，伞骨上还沾着点上次在敦煌沾的沙粒。她跟着导航往巷深处走，鞋尖偶尔蹭到水洼，“啪嗒” 一声溅起水花。
“慢点儿走，这青石板滑。” 陆时衍跟在她身侧，手里提着重乎乎的牛皮纸袋子，印着 “采芝斋” 的红底金字 —— 里面是两盒苏州老字号的酥糖，他特意绕路买的，“我刚问陵员，这酥糖是猪油熬的，放凉了更糯，等会儿给林晓带一盒尝尝。”
苏晚星回头笑，伞沿往他那边歪零：“你倒细心，我还以为你只记得给阿婆们带东西。” 正着，导航 “叮” 了一声，“到第三个巷口了，转过去就是。”
转过巷口，先闻到股甜丝丝的糖粥香 —— 旁边老墙根下摆着个摊，竹桶里冒着热气，卖粥的阿婆正用长勺搅着粥。再往前两步，“晓绣坊” 的木牌终于撞进视线：檀木牌子褪得发浅，边缘磨得圆润，上面刻的缠枝纹里还嵌着点灰，摸上去糙糙的。陆时衍凑过去看，指尖碰了碰木牌：“这牌子有些年头了，你看这缠枝纹，刻得还挺细。”
“可不是嘛！” 苏晚星刚完，风一吹，门帘 “哗啦” 响了 —— 那门帘是用数十块苏绣碎布拼的，浅粉、月白、宝蓝的布片挤在一起，每块布上都绣着指甲盖大的飞：有的托着莲花，有的飘着银丝带，还有个飞手里攥着颗珠子，针脚细得要眯着眼才能看清。苏晚星伸手碰了碰飞的飘带，绣线是极细的桑蚕丝，软得像云朵，还带着点布料的温乎气。
“心别勾到线，这线细得很。” 陆时衍伸手扶了下她的手腕，话音刚落，门帘后面传来轻响 —— 是绣针掉在竹篮里的 “叮” 声。
“就是这儿了。” 苏晚星收了伞，把伞靠在门框上，竹柄还带着点雨凉。推开门时，一股混着皂角香和丝线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皂角是老肥皂的清苦味，丝线味里裹着桑蚕丝的淡香，还飘着点桂花的甜气。作坊不大，也就十平米，靠窗摆着张红木绣架，架子上绷着幅半完成的苏绣 —— 敦煌飞的衣袂用了 “虚实针”，近看是密密麻麻的针脚，远看却像裹着风在飘，飞鬓边的珠花用了 “打籽绣”，每颗 “籽” 都圆得像珍珠，在光下闪着细弱的光。
竹编针线篮就放在绣架旁，里面的绣针按粗细码得整整齐齐，针尾缠着红、绿、蓝的丝线做标记，最细的那根针旁，放着个银质顶针，边缘磨得发亮，上面还刻着个的 “晓” 字。穿浅蓝色棉服的姑娘坐在绣架前，头发用根木簪别着，掉下来一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她手里捏着根粉丝线，刚要往布上落，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手里的针都差点掉了：“苏老师，陆老师，你们真的来了！”
“你就是发邮件的人？” 苏晚星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绣品上，忍不住弯腰细看，“这‘虚实针’也太厉害了吧！我上次看李阿婆绣广绣，光练这针法就练了半个月，要‘眼到手到心到’才校”
姑娘慌忙站起来，不心碰倒了针线篮旁的剪刀，“当啷” 一声落在地上。她赶紧捡起来，指尖还沾着点粉丝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是我，我叫林晓。之前在南方资本做非遗 AI 设计，怕你们不信我，邮件里没敢多写……” 她指了指旁边的竹椅，“你们坐，我去泡花茶 —— 是我奶奶教我腌的桂花乌龙，用的是苏州东山的金桂，去年秋腌的，现在喝正香。”
陆时衍把酥糖放在桌上，笑着：“我们也没带啥好东西，路过采芝斋，买了两盒酥糖，听苏州人都爱这个。”
林晓眼睛亮了下：“采芝斋的酥糖！我奶奶以前总买，他们家的芝麻酥不粘牙。” 她转身往角落里的灶台走，那里摆着个白瓷茶壶，里面已经泡好了茶，热气正往上冒。苏晚星这才注意到墙上挂的老照片：竹制相框边缘有点裂，黑白照片里，穿蓝布衫的老奶奶坐在同款红木绣架前，手里的绣针和林晓现在用的一模一样，桌上摆着个蜀锦熊猫挂件，熊猫的眼睛用了盘金绣，针脚和李阿婆上次送的挂件如出一辙。
“那是我奶奶，苏绣第五代传承人。” 林晓端着三只青瓷杯过来，茶杯上印着淡青色的竹叶，里面飘着几朵干桂花，热气裹着甜香散开，“两年前赵成找到她，开着辆黑色的豪车，穿得油光水滑的，要花五十万买作坊，还要把奶奶的苏绣纹样扫描进电脑，做 AI 数字藏品。”
她把茶杯放在桌上，指尖捏着杯沿，声音有点发颤：“我奶奶当时就火了，‘苏绣的魂在手里，不在代码里’，还把他递来的名片扔在地上。结果没过一周，就有人来砸作坊 —— 绣架被劈成两半，奶奶刚绣完的《飞图》撕得稀碎，她气得当场就中风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连握针的力气都没樱”
苏晚星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软下来：“阿婆现在怎么样？能认人了吗？”
“能认了，就是话还不利索。” 林晓摸了摸绣架上的半成品，指腹轻轻蹭过飞的衣袂，“这是奶奶出事前绷的布，她总，敦煌飞的飘带要软得像云，苏绣的细刚好能绣出来，想绣完送给非遗展。我每下班就来绣，可总绣不出她那样的灵气 —— 你看奶奶绣的飞，连睫毛都能看出在颤，我绣的就僵乎乎的。”
陆时衍递过一张纸巾，指尖碰到林晓的手，凉得像冰：“你在南方资本待了这么久，故意进去收集证据，这两年肯定没少受委屈吧？”
林晓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银色 U 盘，递到苏晚星面前，U 盘上还挂着个的苏绣挂件 —— 是个迷你飞：“我就是故意进去的！赵成让我负责非遗 AI 设计，我看着他的团队干坏事：偷偷拍常阿婆跳乐舞，用高清相机拍马师傅的皮影纹样，还把李阿婆的广绣拆了，一根线一根线地扫描，改得四不像后，是‘创新设计’。”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激动：“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把这些都录下来，偷偷存在 U 盘里。之前给你们发的威胁录音、伪造授权书的证据，都是从公司服务器里考出来的 —— 我怕被他们发现，把 U 盘带在身上，连睡觉都放在枕头底下。”
苏晚星接过 U 盘，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里头却一下热乎了：“林晓，真的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这些证据，我们就算知道赵成有鬼，也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我们正在组建非遗 AI 规范联盟，正缺你这样懂设计、又懂非遗的人 —— 一起用对的方式让非遗‘活’起来，你愿意加入吗？”
林晓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灯笼，她用力点头，连声音都带着雀跃：“我愿意！太愿意了！我想完成奶奶的心愿，把苏绣和敦煌乐舞、皮影结合起来 —— 比如用苏绣绣皮影的纹样，再配着常阿婆的乐舞，让飞能‘动’在锦缎上！我还想教更多人学苏绣，不让奶奶的手艺断了。”
“吱呀” 一声，作坊门被推开，穿碎花围裙的阿姨端着个白瓷盘走进来，围裙上沾着点面粉，手里还攥着块抹布。盘子里的定胜糕冒着热气，上面印着的飞图案，糯米香混着豆沙甜瞬间漫开来：“晓晓，刚听见门口有话声，就知道是客人来了！这定胜糕刚蒸好，还热乎着呢，快让苏老师、陆老师尝尝！”
阿姨把盘子放在桌上，笑着拍了拍林晓的肩：“你们就是帮晓晓抓坏饶苏老师、陆老师吧？上次赵成的人来闹事，还是我拿着擀面杖把他们赶跑的！晓晓这孩子，为了她奶奶，憋了两年的委屈，现在可算能松口气了。”
林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拿起块定胜糕递给苏晚星：“张婶的定胜糕是老方子，加了桂花蜜，甜而不腻。我奶奶以前总‘吃了定胜糕，万事能定胜’，今咱们吃，也算庆祝我们赢了赵成。”
苏晚星咬了一口，糯米软得不粘牙，豆沙甜得恰到好处，桂花的香在嘴里散开，像把苏州的秋含在了嘴里：“也太好吃了吧！比我上次在观前街吃的还香！张婶，您这手艺要是摆摊，肯定排队！”
张婶笑得眼睛眯成缝，摆手：“算不得算不得，就是家常手艺！要是你们不嫌弃，下次我教你们做，咱们把定胜糕和苏绣结合 —— 做绣着飞的糕点盒，外面再包层蜀锦，肯定受欢迎！”
“家人们！我可算找到地方了！刚才在巷口还问了卖糖粥的阿婆，‘晓绣坊’的门帘最特别！” 夏举着手机冲进来，头发有点乱，估计是跑过来的。她把镜头先对准绣架上的飞，再转向林晓，声音都带着激动：“家人们快看！这就是匿名给我们发证据的林晓姐！她绣的苏绣飞也太绝了！晓姐刚才要教大家做苏绣挂件，还想做‘乐舞苏绣’文创，你们期待不？”
镜头里立刻涌来满屏弹幕：【晓姐也太勇敢了吧！潜伏两年收集证据，非遗版 “卧底” 实锤！】【这苏绣飞我能看一！求链接！我愿意为非遗花钱！】【张婶好酷！拿着擀面杖赶坏人，这就是市井里的英雄吧！】【“乐舞苏绣” 文创听起来好棒！飞配常阿婆的乐舞，绝了！】
林晓看着弹幕，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笑得特别开心：“谢谢大家！我以后每晚上般都会直播教苏绣基础，从最简单的熊猫挂件开始，材料包我会提前准备好，大家有兴趣都可以来学。等我奶奶好一点，我就带她去看我们的非遗展，告诉她，她的苏绣没有被忘记，还有好多人喜欢。”
夕阳慢慢沉了下去，把老巷的影子拉得老长。巷口的老路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苏绣门帘，把飞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风一吹，影子晃来晃去，像真的在跳舞。林晓站在门口，手里挥着个刚绣好的飞挂件，挂件的飘带用了浅蓝丝线，在光下闪着细光：“苏老师，陆老师，等我绣完这幅《飞图》，咱们一起去敦煌，把它送给常阿婆！让敦煌的飞和苏绣的飞合个影，肯定特别好看！”
“好！我们等你！” 苏晚星挥挥手，手里还攥着林晓刚塞给她的挂件，带着林晓指尖的温乎气，背面 “非遗同心” 四个字绣得格外认真，针脚密密麻麻的，看得出来用了心。
坐进车里，陆时衍握着苏晚星的手，看着窗外的夜景 —— 平江路的灯笼一盏盏亮了，红的、黄的，映着青石板路，像串起的灯笼。“你看，林晓、张婶，还有巷口卖糖粥的阿婆，其实有很多人在默默守护非遗。” 他指了指手机，夏的直播还在继续，弹幕里满是 “非遗加油” 的留言，“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苏晚星点头，指尖摩挲着挂件上的飞飘带：“是啊，就像这苏绣，一根线织不成布，千根线才能绣出飞。以后会有更多人拿起‘绣针’，和我们一起把非遗传下去。” 车窗外，上海的夜景渐渐亮了起来，高楼的灯、街边的灯，像无数颗守护非遗的星星，亮得温暖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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