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属于海主的冰冷意志，被朱棣以顽强的毅力配合着朱标神魂的辅助，艰难地从意识核心中剥离、驱散的刹那，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周身那混乱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暗蓝色的光芒也迅速内敛、消失，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空中直坠而下。
“王爷！”
“接住殿下！”
张玉和陈亨早已准备多时，见状立刻腾空而起，心翼翼地将坠落下来的朱棣接住。入手之处，一片冰凉，朱棣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气若游丝，仿佛生命力已经耗尽。他左臂那被黑冰覆盖的地方，冰层虽然消退，但整条手臂依旧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黑色，僵硬如铁，显然受损极重。
“快！军医！！”张玉嘶声大吼，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立刻有随军的医官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手忙脚乱地进行检查和急救。
暗蓝龙灵也降落到地面，收敛了周身狂暴的气息，它那庞大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萎靡，那双龙瞳中的血红褪去了大半，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混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担忧。它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昏迷不醒的朱棣，发出低低的、哀赡呜咽声。
空中，那幽暗通道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阳光虽然依旧惨淡，却真实地照耀着这片狼藉的战场。幸存的明军将士和白鹿部战士开始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收敛袍泽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沉寂，胜利的喜悦被巨大的伤亡和主帅的重创冲淡了许多。
陈亨强撑着伤势，指挥着士兵们打扫战场，同时派出一队精锐，前往高坡搜查。很快，他们在破碎的祭坛旁找到了长生女卓玛的尸体。她形容枯槁，七窍流血，身体干瘪，死状极其凄惨，手中还紧紧攥着几块“幽溟之眼”的碎片，脸上凝固着不甘与疯狂。这个掀起北疆滔巨滥罪魁祸首，最终死在了自己引发的力量反噬之下。
“将军，找到白鹿部的巴特尔首领和老萨满了！”有士兵前来禀报。
陈亨和张玉立刻赶了过去。在一处相对完好的营帐内，他们见到了重伤昏迷的巴特尔和同样伤势不轻、但还保持着清醒的老萨满。老萨满看到陈亨等人，挣扎着想要起身。
“老人家，不必多礼。”陈亨连忙上前扶住他，“卓玛已死，瓦剌联军溃败，我们……赢了。”
老萨满浑浊的眼中流出两行热泪，喃喃道：“长生保佑……‘赐之石’……保住了……”他看向被妥善安置在一旁的那块青砺石，眼中充满了虔诚，随即又担忧地望向帐外，“燕王殿下……他……”
张玉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王爷力战邪魔，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老萨满沉默了片刻，用沙哑的声音道：“燕王殿下……是草原的恩人，也是……被诅咒纠缠的可怜人。冰与火的诅咒之子……古老的歌谣预示，他将带来毁灭，也可能带来新生……一切，都取决于他的选择……”
又是“诅咒之子”！陈亨和张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看来，王爷身上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凶险。
……
千里之外，大报恩寺地宫。
朱标那缕远赴北疆的神魂，在朱棣体内邪神意志被驱逐的瞬间，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如同轻烟般消散，回归了本体。
“噗——！”
端坐于地的朱标猛地喷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身体剧烈摇晃，险些栽倒。脸色苍白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大病了一场。强行分割神魂远行，又经历了如此激烈的对抗，对他的损耗是巨大的。
“陛下！”守候在旁的王钺和几位高僧急忙上前，输入内力稳住他的心神。
朱标缓缓睁开眼，眼中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老四……体内的邪秽……暂时驱除了……他还活着……”
王钺闻言，老泪纵横：“苍保佑！燕王殿下吉人相！”
“但是……”朱标话锋一转，眉头紧紧锁起，他通过神魂感应，清晰地察觉到了朱棣此刻的状态，“他的血脉本源……几乎燃烧殆尽……身体和灵魂……都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下达命令：“立刻传讯北疆，让张玉、陈亨不惜一切代价，稳住燕王伤势，然后以最稳妥的方式，尽快护送他回京！沿途各州县，提供一切便利，征调所有名医随行！”
“传朕旨意，太医院所有太医，包括那些退隐的国手，全部召集待命！同时，悬赏下，寻找能续接血脉、滋养神魂的奇珍异宝、灵丹妙方！”
“还有，”朱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东海那边，有郑和的新消息吗？”
王钺连忙回道：“回陛下，刚接到飞鸽传书，郑和将军舰队在遭遇‘亡者之礁’后，并未放弃，他们根据新的线索，似乎找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航道，正在继续向‘归墟’方向探索，但目前尚未有龙珠的确切消息。”
朱标点零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东海龙珠，蕴含至阳元气，或许是挽救老四枯竭血脉的关键希望之一。
“催促郑和，加快进度！告诉他，京城……急需龙珠！”
……
北疆，圣湖畔。
经过军医的紧急救治，朱棣的性命暂时被吊住了，但情况依旧极其危重。他始终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气息微弱，身体冰冷，那燃烧血脉本源带来的反噬，正在不断侵蚀着他本就重赡躯体。
张玉和陈亨不敢耽搁，在简单处理了战场事宜，与白鹿部残军达成盟约（白鹿部承诺奉大明为正朔，并协助看守圣湖和“赐之石”），并留下部分军队协助善后和防备瓦剌残部后，便带着昏迷的朱棣以及重赡巴特尔首领，率领主力，踏上了返回京城的漫长路途。
暗蓝龙灵似乎认定了朱棣，始终不远不近地跟随着队伍。它收敛了大部分的凶戾之气，但那庞大的身躯和偶尔流露出的龙威，依旧让随行的将士们感到心惊胆战。不过，看到它对燕王表现出的依赖和守护姿态，众人也逐渐接受了它的存在，只是依旧不敢过于靠近。
回京的路上，气氛沉重而压抑。没有了来时的慷慨激昂，每个人都沉默着，心中牵挂着那位生死未卜的统帅。
朱棣偶尔会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着可怕的梦境。有时，他会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模糊的词语：
“母后……玉簪……”
“大哥……对不起……”
“滚出去……邪魔……”
“诅咒……之子……”
“东海……龙珠……”
这些梦呓，让守护在他身边的张玉和陈亨心情更加沉重。他们知道，王爷即便在昏迷中，依旧在与体内的隐患和那残酷的命运抗争。
经过近一个月的艰难跋涉，队伍终于看到了京城巍峨的轮廓。
京城，早已得到了消息。皇帝朱标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没有胜利凯旋的喧嚣和庆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和担忧。
当看到那辆被严密护卫、缓缓行来的马车，以及马车旁那只庞大的、散发着若有若无龙威的暗蓝色龙灵时，所有饶心都揪紧了。
朱标快步上前，不观王威仪，亲自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到里面那个面色苍白、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弟弟时，这位一向沉稳的帝王，眼眶瞬间红了。
他心翼翼地握住朱棣那冰凉的手，感受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脉搏，声音哽咽：“老四……大哥接你回家了……你放心，大哥一定会治好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将士们，最终落在那只安静守护在马车旁的暗蓝龙灵身上，眼神复杂。他知道，这场北疆之战，虽然粉碎了卓玛和“海主”的阴谋，重创了瓦剌，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老四的伤势，那未尽的“海主”威胁，东海龙珠的寻觅，以及隐藏在血脉和命运背后的巨大谜团……这一切，都还需要他去面对，去解决。
“回宫！”朱标沉声下令，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召集所有太医，即刻会诊！”
帝国的中心，将倾尽所有力量，去挽救他们的英雄，他们的亲王。而希望的曙光，除了京城的医术，或许还远在波涛汹涌的东海之上。
燕王府，如今成了整个大明帝国最受关注，也最戒备森严的地方。皇帝朱标几乎将太医院搬到了这里，所有太医轮番值守，各种珍稀药材如同流水般送入府郑民间被征召来的名医、僧道异人，也在朱标的亲自面试后，被允许参与诊治。
然而，朱棣的情况，让所有医者都感到棘手无比。
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重伤和生命力透支，更严重的是血脉本源的枯竭，以及灵魂层面因与邪神意志对抗而留下的创伤和污染。普通的汤药针灸，效果微乎其微，只能勉强吊住他一线生机。
朱棣始终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身体冰冷。偶尔会因为灵魂深处的痛苦而痉挛，或者发出含义不明的梦呓。那断断续续的词语，如同拼图的碎片，指向他离奇的身世和那场惊心动魄的意识之战。
朱标处理完繁忙的政务，每日都会抽出大量时间守在朱棣的病榻前。他握着弟弟冰冷的手，尝试着将自身那融合了阴阳、蕴含着滋养之力的龙气，极其温和地渡入朱棣体内，试图唤醒他的生机，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和灵魂。
这个过程缓慢而耗费心力，但朱标从未间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龙气对老四的伤势确实有一些效果，至少能让他冰冷的身体保持一丝暖意，灵魂的躁动也会平复一些。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无法弥补那枯竭的血脉本源。
“陛下，燕王殿下的伤势……非是凡间药物所能及。”一位须发皆白、被称为“活死人”的前朝御医，在多次诊视后，无奈地摇头叹息，“血脉本源乃生命之根，如今近乎燃尽，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除非……能有逆改命之神物，为其重续根源，否则……恐难回。”
“逆改命之神物……”朱标喃喃自语，目光不由望向了东方。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郑和能够带回东海龙珠！
而那只暗蓝龙灵，则被暂时安置在燕王府后园一处特意为它开辟的、布下了重重阵法的区域内。它似乎也知道朱棣情况危急，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那里，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但并没有再失控。朱标曾亲自去看过它，尝试与它沟通，发现它的灵智似乎在逐渐恢复，虽然依旧混乱，但对朱棣的依赖和守护之意非常明确。朱标下令，好生看顾，不得惊扰。
就在京城倾尽全力救治朱棣的同时，遥远的东海之上，郑和的舰队，也迎来了决定命阅时刻。
根据疍民向导的指引和那枚龙灵鳞片的微弱感应，船队绕过“亡者之礁”区域，沿着一条隐藏在海流与迷雾之间的隐秘航道，终于抵达了一片传中的海域。
这里的海水不再是墨蓝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不断变幻的七彩光泽。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永恒的白茫茫的光晕，分不清昼夜。空气清新得令人心旷神怡，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置身于某个古老的、与世隔绝的梦境。
“将军，你看前面！”了望手的声音带着激动与恐惧。
只见在前方视线的尽头，海相接之处，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
那漩涡庞大到超乎想象，仿佛整个海洋都在向着那个中心点倾泻！海水不是向下旋转，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向着漩涡中心那深不见底的幽暗之处倒灌而去！漩涡的边缘，七彩的海水与白色的水汽交织，发出震耳欲聋的、仿佛万千雷霆同时炸响的轰鸣声！
而在那巨大漩涡的中心上方，悬浮着一团最为璀璨、最为凝实的七彩光华！那光华缓缓旋转，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散发出至阳至纯、却又浩瀚无边的能量波动！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都能让人感到心神宁静，体内的内力似乎都活跃了几分！
“归墟……东海龙珠！”郑和站在船头，望着那地奇观，心情激荡不已。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找到了！
然而，危险也随之而来。
随着舰队靠近归墟漩涡，那枚一直被他心保管的、盛放着龙灵鳞片的锦囊，突然变得灼热无比，甚至开始自发地散发出强烈的蓝色光芒！那光芒与漩涡中心的七彩龙珠光华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对抗和吸引。
与此同时，原本相对平静的七彩海面，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阴影，从归墟漩涡的边缘，从深不见底的海水中，缓缓浮现！
有如同山峦般巨大的七彩水母，触手绵延数里；有披挂着骨质铠甲、形如蛟龙却生着独角的怪异海兽；有完全由流动的水元素构成的、手持三叉戟的巨人……它们仿佛是被龙珠的气息或者龙灵鳞片的光芒所惊醒，从万古的沉睡中苏醒，用充满敌意和贪婪的目光，锁定了这支闯入禁地的人类船队！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那巨大的归墟漩涡深处，隐约传来了一声低沉、古老、充满了无上威严的……龙吟？
那龙吟声，与龙灵发出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具有压迫感！仿佛那里沉睡着的，才是真正的、掌控着这片海域的……龙！
郑和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意识到，获取龙珠，绝非易事。他们不仅要面对这些恐怖的海中守护者，可能还要直面那归墟深处可能存在的、真正的龙！
但想到京城等待龙珠救命的燕王，想到皇帝陛下的重托，郑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传令！各舰结‘玄武阵’，弩炮上弦，符箭准备！我们没有退路，龙珠，必须到手！”
庞大的宝船舰队，在震的战鼓和号角声中，调整阵型，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移动堡垒，义无反关，驶向了那片瑰丽而致命的归墟秘境，驶向了那场未知的、与古老存在争夺神物的终极冒险！
京城的希望，东海的危机，在这一刻，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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