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的指尖，距离叶云湘的灵盖仅剩发丝之距。阴寒的搜魂之力已然探出，如毒蛇吐信，下一刻就要攫取这具躯壳内所有的秘密与痛苦。
然而，就在这生与死的缝隙间——
一道模糊的黑影，仿佛自墙头剥落的阴影，无声倒坠。没有风声，没有杀意，只有一点幽暗到吞噬光线的锋芒，直指徐老因前探而完全暴露的后颈命门。
徐老筑基境的神识在最后一刻才捕捉到那抹死亡阴影，他魂飞魄散，硬生生扭转身形，阴寒灵力疯狂向后颈汇聚。
“嗤！”
皮肉撕裂的闷响。幽暗锋芒擦着徐老脖颈掠过，带起一溜漆黑毒血。剧痛与麻痹感瞬间炸开，徐老发出一声惊怒痛吼，身形踉跄暴退，左手死死捂住伤口，右手看也不看便向后拍出一道阴煞掌风。
黑影——林嚣，在一击得手的瞬间已然借力飘退，鬼魅般落在巷中，恰好隔在徐老与叶云湘之间。他手中那柄无光的幽影短刃，刃尖毒血滴落。
“影杀楼！”徐老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眼中惊骇与怨毒交织。脖颈处毒素飞快蔓延，侵蚀灵力，实力骤降。面对全盛状态、隐匿袭杀之术闻名的“无面”，他重伤之下绝无胜算。
逃！必须立刻将消息带回刘家！
徐老再无迟疑，猛地喷出一口精血，化作数道鬼影扑向林嚣，自己则化作一道灰光，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口疯狂遁去，转眼消失。
林嚣手中短刃轻划，鬼影溃散。他并未追击，刺杀的首要原则是完成任务与保全自身，追杀一个一心逃遁的筑基修士并非明智之举。他转身，冰冷的目光落在墙根下气息奄奄的叶云湘身上。
此刻的叶云湘，意识沉浮于冰冷的黑暗边缘。徐老的杀意，那突兀出现的救星，徐老的惊退……破碎的画面闪过。他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身体沉重如铁，唯有胸膛深处那点不甘的恨火，还在微弱地燃烧。
然后，一股辛辣炽热的药力猛地自喉间炸开，强行将他从濒死的深渊边缘拽回几分。他勉力睁开一线眼帘，模糊看到一张蒙着黑巾、只余一双狭长冰冷眼眸的脸近在咫尺。
“能听见？”林嚣的声音没有起伏。
叶云湘极轻微地点头。
“别死。你的命，现在有点价值。”林嚣言简意赅，动作迅捷地将叶云湘扶起，用特制的布带固定在自己背上。叶云湘能感觉到对方精瘦身躯下蕴藏的爆炸性力量，以及那种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冰冷气质。
价值？叶云湘昏沉的脑海掠过这个词。但他无力深思，也无心抗拒。活下去，才有以后。
林嚣背起他，并未走向巷口或豁口，而是来到一侧土墙的坍塌处，身形如游鱼般滑过，迅速没入外面错综复杂的贫民区巷道，几个起落便消失无踪，只留下巷中浓重的血腥和瘫软在地、兀自失神的刘莽几人。
……
还是那座破败的庙宇，但并非之前叶云湘藏身的那座。这座更偏僻，更残破，几乎被疯长的灌木掩埋。林嚣显然对黑风镇外围了如指掌。
叶云湘被心安置在还算干燥的角落，身下垫着林嚣不知从哪弄来的旧毡子。林枭沉默地处理着他的伤口：清洗，上药，固定断臂。动作专业而冷漠，没有多余的话语。那三颗“吊命血还丹”的药力仍在持续，配合叶云湘自身顽强的生命力和神魔体的底子，终于将他在鬼门关前暂时拉了回来。
“谁…让你救我？”叶云湘声音嘶哑如砾石摩擦。
“受人之停保你在黑风镇初期不死。”林嚣的回答冰冷直接，“托付者是谁，与你无关。我已完成承诺。子时之后，我会离开。”
“为什么…选我？”
林嚣正在包扎的手微微一顿，抬眼，那双冰冷的眸子直视叶云湘：“因为你够狠，够隐忍，在绝境里还能反击，眼里有烧不尽的恨火和…一丝我看不透的东西。投资这样的人，或许不会亏本。虽然你现在弱得像只随时会死的虫子。”
很现实的理由。叶云湘闭上眼，接受了这个法。这世界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你的伤，寻常药物难治，根基已损。靠你自己。”林嚣包扎完毕，退开几步，靠在对面的断墙上，怀抱短刃，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刘家不会罢休。黑风镇你不能留了。往东，进黑风山脉深处，或许能寻一线生机，也可能死得更快。”
叶云湘没有回答，只是用尚能动的右手，艰难地摸索怀郑那个装着凝气草的木盒还在，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扔出豁口前，林嚣就已将其取回。
凝气草，是他眼下恢复乃至突破的唯一希望。
他没有丝毫犹豫，打开木盒，取出那株翠绿欲滴、云纹流转的灵草，放入口郑
灵草入口即化，清凉精纯的草木灵气如涓涓细流，却又沛然莫御，涌入他干涸破损的经脉与气海。《神魔吞诀》自发高速运转，贪婪地引导、炼化着这股温和而磅礴的能量，修复着每一处裂痕，滋养着受创的本源。
时间在寂静与痛苦的拉锯中流逝。破庙外夜色渐深，虫鸣窸窣。
林嚣如同真正的影子，守在那里，不言不动，只有偶尔扫向叶云湘的目光，冰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当凝气草最后一缕药力被吸收，叶云湘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其中隐有草木清香与一丝暗金之色。他睁开眼，眸中神光虽然依旧虚弱，却比之前凝实、锐利了许多。伤势稳定了半，气海稳固下来，体内灵力虽薄，却精纯凝练，隐隐有满溢鼓荡之福
炼气初期巅峰，触手可及。
他心念沉入体内，看向系统界面，突破的提示已然浮现。没有犹豫，意念点下。
“轰！”
气海震荡，悄然扩张。本就濒临瓶颈的修为水到渠成，迈入了炼气中期！力量感提升了近倍，对混沌灵力的掌控更为精细，神魔体也似乎随之强韧了一丝。肋下与左臂的伤痛依旧，但已在可承受范围内。
然而，就在他刚刚完成突破，心神稍松，仔细体会着新境界玄妙的刹那——
异变骤起！
并非来自外界威胁，而是源自他体内，源自那悬浮于气海中心、一直沉寂的九魔神杀戮系统核心！
在他突破的刺激下，那冰冷的系统烙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尽杀戮、吞噬、毁灭与古老蛮荒气息的陌生信息流，如同被封印的洪流决堤，狠狠从那烙印中爆发，不由分地撞进他的识海！
“呃啊——！”
叶云湘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只觉得头颅仿佛要炸开！无数破碎、扭曲、光怪陆离的画面、声音、意志碎片，疯狂冲击着他的神魂：
尸山血海，神魔陨落，星辰崩灭，地重归混沌……
冰冷机械的系统提示音与苍凉古老的魔神嘶吼交织……
吞噬万物、掠夺本源的贪婪意志…
一道模糊无比、顶立地、散发着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气息的暗金魔神虚影…
还迎一双眼睛！一双仿佛由最纯粹的毁灭与吞噬法则构成的、漠然俯视诸万界的…魔神之瞳！
剧烈的痛苦远超肉身伤势，那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撕裂与侵蚀。叶云湘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这股狂暴的信息流冲垮、同化，变成只知杀戮与吞噬的怪物。
“守住心神！紧守一点灵明！”一声冰冷的低喝如同惊雷，在他几乎沉沦的识海边缘炸响。是林嚣！他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一指蕴含着凌厉破邪气息的点在叶云湘眉心，助他稳固那摇摇欲坠的神魂防线。
叶云湘猛地咬破舌尖，剧痛与林嚣的外力相助，让他强行凝聚起濒临溃散的意志。他以《神魔吞诀》的运转法门为锚，以心底那冰封不化的恨意为盾，死死抵御着信息流的冲击，并试图去理解、去梳理那狂暴的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那信息流的冲击才缓缓减弱、平息。叶云湘大汗淋漓，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幽暗。
他“看”到，在那系统烙印旁，多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如同尘埃般的暗金色光点。当他将意念集中其上时，一股明悟浮上心头：
【解锁特殊能力碎片：魔神之眼（残）】
【状态：极度不稳定，初步融合。】
【效果：消耗巨量神魂之力与灵力，可被动提升微量洞察力（看破部分虚妄、能量流动、弱点），或主动激发（极度危险，可能反噬），获得短暂、模糊的“真实窥视”与“法则扰动”能力。当前状态，每日至多被动维持片刻，主动激发需承受巨大代价，成功率不足一成。】
【备注：系统能量溢出与宿主突破引动的异常共鸣产物，源自未知魔神本源烙印碎片。融合度与威力随宿主实力、杀戮值及对吞噬法则领悟提升而增长。谨慎使用。】
魔神之眼？残片？系统能量溢出？
叶云湘心中震动。这系统，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那位留下“最终遗产”的“那位”，与这魔神之眼又有何关联？
他尝试着，极其心地引动那暗金光点一丝力量。刹那间，他眼前的视界发生了微妙变化。破庙的灰尘、蛛网依旧，但他能看到空气中灵气微粒更细微的飘动轨迹，能看到身下旧毡子纤维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过往气息，甚至能模糊“感觉”到对面林嚣那完美敛息下，如同深渊寒潭般冰冷内敛的生命气场与隐匿在平静下的、锐利无匹的锋芒。虽然只是极其模糊的感应，且维持了不到三息就感到神魂一阵刺痛被迫中断，但这已远超他之前的感知！
“你醒了？”林嚣收回手指，退后一步，冰冷的目光在叶云湘脸上扫过，尤其是那双似乎比刚才更加幽深的眼眸，停留了一瞬，“刚才你气息紊乱，神魂波动剧烈，似有心魔或外邪入侵。现在如何？”
“暂时…无碍。”叶云湘声音沙哑，压下心中的波澜。魔神之眼的存在，他绝不会透露半分，哪怕是对这个救了他的人。“多谢。”
林嚣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破庙外浓重的夜色：“子时已过。我该走了。”
他转身，走向庙门口，身形再次与阴影融为一体。
“记住，往东，进山。别回头。”林嚣最后的声音传来，淡漠平静，“黑风镇的水，比你看到的深。刘家，不过是最浅的浪花。活下去，变强，或者…悄无声息地死在山里。”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门外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破庙内，重归死寂。只有夜风穿过破洞的呜咽，以及叶云湘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他靠坐在冰冷的墙边，右手紧紧握着那个已空的凝气草木海左臂的夹板，肋下包扎的布条，浑身的伤痛，都在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生死一线。
但更多的，是体内那新增的炼气中期灵力，是气海中那点暗金光芒带来的奇异感知，是脑海中那冰冷系统界面上的【魔神之眼（残）】字样，以及林嚣临走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黑风镇的水很深？刘家只是最浅的浪花？
他看向庙门外无边的黑暗，那里是黑风山脉的方向。妖兽横行，危机四伏，但也意味着可能的资源、历练，以及…远离这刚刚结下死仇的镇子。
没有选择。
他缓缓地、挣扎着，用那只能动的右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艰难地站了起来。断臂和肋下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倒下。
踉跄着走到庙门边，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给予他短暂庇护又见证了他新生的破庙，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踏入了门外冰冷粘稠的夜色之中，朝着东方，那山脉轮廓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风山脉，一步步走去。
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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