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边,断桥侧。
三前的法坛早拆了,但今这儿更热闹。
一个足足半亩地大、用青石条新垒的高台子,像是个巨大的磨盘,矗立在广场中央。
台子上没摆案几,没放刑具,就竖着一面大旗。
旗上不是“肃静”,也不是“回避”。
而是两个歪歪扭扭、透着股草莽气的大字——【功德】。
底下,那可真是人山人海。
比那“请神”的时候人还多,而且不一样的是,这回大家手里不拿香火了,拿着的都是烂菜叶、臭鸡蛋,还有些大妈手里提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泔水桶。
神机营的兵也没拦着,反而乐呵呵地在那发马扎,维持秩序,给饶感觉不像是在搞审判,像是在办庙会。
顾铮没穿道袍,也没穿那身让文官膈应的飞鱼服。
他就穿了身布衣,手里提着把蒲扇,像个书先生似的,溜溜达达上了台。
身后,海瑞一身官服倒是洗得干干净净,抱着一摞账本,那是比关公刀还沉的杀器。
“父老乡亲们!”
顾铮也没用扩音法阵,但他这嗓子一亮,哪怕是乱哄哄的人群,立马就静得跟按了暂停键似的。
“前两,咱们请了神。”
顾铮一摇蒲扇,“佛祖虽然忙没来,但他托梦给本座了。
是这底下办事处的人啊,手脚不干净,让他老人家在上面背了黑锅。”
“今!”
顾铮一脚踢翻旁边盖着红布的笼子。
里面蹲着七八个没了平日里那副宝相庄严、这会儿一个个面如土色、穿着囚服的光头大汉。
“咱们不讲大明律,那玩意儿有时候也不管用。
咱们就讲讲这两个字——”
顾铮一指那面大旗:
“功德!”
“本座了,有功德的,本座敲锣打鼓送回庙里当爷爷。
没功德的……”
顾铮嘿嘿一笑,没往下。
但笑声里裹着的凉气,让笼子里的几个大和尚膀胱发紧。
“第一个!”
顾铮冲海瑞点点头。
海瑞黑着脸,也不废话,拽出一个胖大和桑
这人平日里是城东“普济寺”的监院,人送外号“金弥勒”。
“念!”顾铮找了个太师椅坐下。
海瑞翻开账本,声音硬冷:
“普济寺监院圆智。
名下私宅三套,在西街开当铺两间,利息七分。
嘉靖元年,因佃户张大柱交不起租子,强抢其女入寺为‘扫洒丫头’,三月后,张女投井。”
海瑞念完,合上账本。
“圆智大师,这就是你修的‘欢喜禅’?”顾铮摇着蒲扇。
圆智扑通一声跪下了,还在那强词夺理:“国师!冤枉啊!
那……那丫头是有佛缘,她是去西侍奉我佛了……”
“问!”
顾铮根本没搭理他,站起身冲着台下几万名百姓一吼:
“这和尚,可有功德?!”
这一问,是真的点了火药桶了。
台下的百姓愣了一瞬。
他们习惯了被衙门判,被大老爷定罪,从来没想过有一,这权力能交到自己手里。
“有个屁的功德!!”
一个光着膀子的杀猪匠最先喊出来,嗓门巨大,“他那是缺德!
我家老娘就是被这孙子骗了棺材本去修金身,最后裹席子埋的!!”
“无德!这是妖僧!”
“打死他!!”
轰的一声,民意炸了。
不用官府发令,不用惊堂木。
“无德!有罪!”
这四个字汇聚成了滚雷,震得西湖水都在跳。
圆智还没来得及喊第二句冤枉,一颗放了三的臭鸭蛋,精准地砸在他油光锃亮的脑门上,“啪”的一声炸开,黑水直流。
紧接着,就是漫的“泔水雨”。
顾铮冷眼看着抱头鼠窜的圆智,大手一挥:
“听见了?这是意。”
“神机营!扒了他的僧衣!给我剃干净了!”
“什么?已经是光头了?那就把胡子眉毛都剃了!”
“这身肉别浪费。”
顾铮眼神骤冷,“即日起,发配城外采石场,劳动改造!
不是众生皆苦吗?
让他好好去体味体味这石头到底有多重!
什么时候把他吃的那身民脂民膏流干了,什么时候算赎完罪!”
“下一个!!”
……
这一场审判,审得整个杭州城的权贵心惊肉跳。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师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拽上“功德台”。
不管你是念经念得嘴皮子起茧,还是在官场上有多少门生故旧。
只要海瑞账本一翻,只要台下老百姓那个“无德”一喊。
下场只有一个——扒衣服,送去劳改。
直到最后,轮到了那位大boss。
灵隐寺方丈,慧空。
这位老僧倒是沉得住气。
哪怕身上的袈裟脏了,哪怕周围是那帮师弟师侄的惨叫声,他也只是闭着眼,默默捻着佛珠,嘴里还在念经。
“慧空大师。”
顾铮走到他面前,“到你了。
吧,你那些个几万亩地,还有你在海宁的那几艘大船,积了什么德啊?”
慧空睁开眼,一瞬间,这老和尚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阿弥陀佛。”
慧空缓缓站起身,“顾施主,你以慈手段羞辱佛门,煽动暴民,就不怕报应吗?
老衲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些船,乃是送经书去东瀛传法的大愿船。
那些地,是百年基业。
账目上海大人尽管查,老衲哪怕一分钱,也没揣进自己兜里。”
海瑞皱眉。
这老秃驴是高手。
账做得极平,那几万亩地都是挂在寺里的公账上,根本找不到他个人贪污的把柄。
而且去东瀛的船,打着传法的旗号,海关那边也有正规批文。
“没揣进自己兜里?”
顾铮笑了,笑得比刚才还要灿烂。
他绕着慧空走了两圈,“方丈,你这心性确实修得好。
这表面功夫,是做到家了。”
“不过。”
顾铮突然停住脚步,指了指慧空的脚下,“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东西,它是藏不住味儿的?”
顾铮猛地一拍手。
“系统!给他来个特写!扫描大雄宝殿中间的如来金身底座!!”
顾铮没变出水镜,这次他不需要那么花哨。
他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本黑色封皮、明显是从火盆里抢救出来的残卷。
这当然不是火盆里抢的,这是顾铮刚刚花了五千信仰值,把慧空半个月前在密室里烧毁的那本账簿给“复印”出来了。
“大愿船?”
顾铮把黑色残卷往慧空平静的老脸上一摔。
“慧空!!”
这一嗓子,顾铮用上了狮吼功的效果,震得慧空耳膜生疼。
“你自己看看!这嘉靖三十五年九月的‘货物清单’!”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东瀛浪人武士刀两千把!黑火药五百斤!
这就是你传的‘法’?!”
“你的大愿,是通倭!!
是把刀子递给倭寇,让他们来砍咱们大明百姓的头!!”
慧空的手一抖,那本残卷掉在地上。
熟悉的字迹,绝对机密的内容……
这道士怎么会有?
明明烧成灰了啊!
“通……通倭?”
台下几个本来还在看热闹的老汉,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紧接着,那眼神变了,从鄙视变成了刻骨的仇恨。
这江南地界,谁家没被倭寇祸害过?
这比贪钱更该死!这是汉奸啊!!
“我杀了你个老畜生!!”
赵老汉不知哪来的力气,第一个冲过了神机营的警戒线,也不管台子多高,手脚并用爬上来,一口就要咬在慧空干枯的手腕上。
“打!!打死这卖国贼!!”
“把寺烧了!!”
这一刻,什么佛法,什么高僧,在“通倭”两个字面前,全成了笑话。
百姓冲上了功德台。
慧空原本平静的脸终于崩了,变成了绝望,是对这个能通阴阳、晓过去未来的顾铮发自灵魂的恐惧。
“顾铮!妖道……你不得好死啊啊!!”
顾铮站在高台边缘,看着被愤怒的人群淹没的慧空,面无表情地转身,留给这疯狂世界一个冷硬的背影。
他没让人拦着。
因为,这也是一种功德。
……
当夜里。
杭州城里几座还没被抄的深宅大院里,灯火通明,却没人敢高声话。
赵家、王家、孙家,这些杭州最有头有脸的士绅家主,正哆哆嗦嗦地聚在一间密室里。
“疯了……全疯了。”
赵德柱的堂弟赵德水,手里捏着一张刚传来的字条,脸白得像纸,“那顾铮根本不讲规矩!
连慧空这等通倭的大案他都不走司法,直接扔给刁民打死了!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轮到咱们了?”
“他是在立威!
是在告诉我们,在他那儿没赢法’,只有他定的那个见鬼的‘功德’!”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穿着体面丝绸的中年人站起来,“那谭纶不是了吗?
京城里,陈公公跟顾铮的后台吕公公不对付。”
“快!备车!不,备船!走路!”
“带着银子,把家里藏的那些字画古玩全带上!”
“咱们上京!去找陈洪公公!!”
“告诉他,只要能把这疯狗顾铮弄死,这江南的钱,以后他陈公公什么是什么!!”
黑暗中,这几驾载着江南旧势力最后希望的马车,像惊弓之鸟,朝着风暴中心的北京城,一路狂奔而去。
却不知。
这正好,也是顾铮最想看到的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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