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化得慢,但这官场上的风向,转得比青楼里的骰子还快。
司礼监值房里,紫檀木的大案后,坐着个一身大红蟒袍的中年太监。
脸白无须,三角眼,鹰钩鼻,手里正把玩着顾铮送来的那块五两银子的破玉貔貅,脸上却笑得像是偷了鸡的狐狸。
陈洪。
“有意思。”
陈洪尖着嗓子笑了两声,手指肚摩挲着貔貅的脊梁,“这顾真人,还真是个懂事的妙人。
比那些只会读死书、骂咱家的言官强了百倍。”
他眼珠子一转,瞥向旁边一堆刚刚入库的礼单,全是江南那些被顾铮整得家破人亡的盐商送来的“救命钱”。
拿人钱财,得替人消灾啊。
可是顾铮这根橄榄枝,他也接了。
这肉到嘴边不吃,那是要遭雷劈的。
“既然顾真人要咱们当这个‘京城大掌柜’……”
陈洪把玉佩往腰间一挂,嘴角扯出一抹阴毒的笑,“那咱们就得帮他把这生意做得更‘红火’点。”
“来人!”
陈洪喊了一嗓子,“去跟吏部打个招呼。
就顾真人远在东南,又当爹又当妈太辛苦了。
尤其是盐税和今年秋闱的乡试,乃是国本,哪能让出家饶清净心沾惹这些俗务?”
“推举户部那个谁……对,马文才。让他去。”
“告诉他,带个好点的算盘,好好替皇上、也替顾真人,把这钱袋子给‘分忧’了。”
……
半个月后。杭州。
春寒料峭,但这西湖边的风,今儿个却刮得格外妖邪。
顾铮正在神机营新开辟的靶场上,看着戚继光那帮新兵蛋子在烂泥地里打滚。
他面前的桌上,不是茶水,而是那封黄绸缎包裹的、盖着鲜红大印的吏部调令。
“放他娘的狗屁!!”
戚继光看完调令,气得把手里刚才还在当教鞭的粗树枝一把折断了,“什么疆分忧’?
这不就是来摘桃子的吗?!”
“把盐课司拿走,咱们哪来的钱给兄弟们发饷?
还要兼任江南乡试的主考?”
戚继光脖子上的青筋跟蚯蚓似的乱跳,“这帮京官想干啥?
想让那些满嘴‘之乎者也’的废物重新掌权,好再来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旁边,刚从工地上下来的海瑞也是一脸铁青。
他手里抓着一把土:“真人,这马文才我知道。
京城里出了名的‘马刮皮’,所到之处,地皮都要矮三寸。
他要是来了,咱们分下去的地,搞不好就要被他以各种‘杂税’的名义给收回去!”
这局棋,陈洪下得阴。
表面上是给顾铮“减负”,实则是釜底抽薪。
钱袋子(盐税)一收,人才库(科举)一断,顾铮就真成了个只能在庙里念经的吉祥物了。
“急什么?”
顾铮手里转着个做工粗糙的千里镜,这会儿正饶有兴致地往西边的大路上看。
“人家毕竟是带着圣旨来的,咱们要是动刀子,那就是造反。”
“造反就造反!”
戚继光一脚踢飞一块石头,“这受气的媳妇俺是不当了!”
“老戚。”
顾铮放下千里镜,声音透着股让人心里发寒的淡定,“杀人用刀是下策。”
“对付这种只会摆官威的蛀虫,咱们得用更高级的玩法。”
顾铮转头看向海瑞。
“海大人,那些个分霖的百姓,还有最近刚在咱们‘大明皇家联合商携里找到活干的几万个工人,这几没少抱怨吧?”
海瑞一愣:“抱怨?他们是恨不得把马文才的祖宗八代都骂化了。
只要您一声令下,别抱怨,那是真敢拿锄头去拼命的。”
“拼命?”
顾铮摇摇手指,“暴民行为,不可取。咱们可是讲‘理’的地方。”
顾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系统在他脑海里正飞快地演算着一个大型非暴力不合作群众心理压迫的S级方案。
“你去,告诉那些乡亲。”
“这位马大人来了以后,盐价要翻倍,地税要补缴,就连他们想送孩子去考个秀才,都得先交一百两的‘入门费’。”
海瑞眼睛一亮,又有点迟疑:“那让他们……”
“别让他们闹事。
别砸东西,别骂人,甚至连路都别堵。”
顾铮嘴角的弧度扩大,笑容里却没一丝温度:
“让他们去‘迎接’马大人。”
“带上全家老。”
“去马大饶新衙门口跪着。”
“什么都别,就那么看着他。”
顾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种眼神让身经百战的戚继光都觉得后背发毛。
“几万双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
“吃饭盯着,睡觉盯着,他上轿子盯着,他想去青楼喝花酒也盯着。”
“我要让这位马大人知道……”
顾铮轻轻拍了拍桌上的调令:
“在这个地界上,民心不是写在纸上的两个字。”
“而是能把人生生压碎的五指山。”
……
三日后,杭州新设立的盐课提举司衙门。
马文才坐在楠木大椅上,刚泡好一壶极品的铁观音。
他美啊,这差事简直是肥缺中的肥缺。
只要把这盐税收上来,孝敬干爹陈洪一半,自己剩下的哪怕是一成,一辈子都花不完。
至于那个顾铮?
哼,道士终究是道士,朝廷稍微一用手段,还不是乖乖交权?
“来人啊!传我的令,召集杭州盐商议事!
咱们得把盐价给涨涨了,这几怎么吃得起饭?”
没人应声。
衙门里静得像是停尸房。
“人呢?!都死绝了?”
马文才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推开大门,就要往外走。
门开了。
马文才抬起的一只脚,就那么悬在了半空,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再也落不下去。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是极度恐惧下声带抽搐的响动。
衙门外。
不是预想中热闹的街市,也不是来巴结他的盐商。
人。
全是人。
从衙门台阶下,一直铺到了视野尽头的长街拐角。
黑压压的,像是黑色的潮水,把这地间的空隙都给填满了。
有穿着破棉袄的老农,有浑身沾满煤灰的矿工,有抱着孩子的妇人。
足足几万人。
他们没有喊冤,没有举着什么大旗。
他们只是跪在那儿,密密麻麻,却鸦雀无声。
一种让人窒息的死寂。
几万双眼睛。
不是敬畏的眼神。
是一种平静诡异却又透着蚀骨寒意的注视。
是看死饶眼神。
他们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马文才。
像是在看一只正在往粮仓里爬的老鼠。
“你……你们……”
马文才的腿开始打摆子,手里那把名贵的折扇啪嗒掉在地上。
“马大人!”
海瑞从人群中缓缓站起,也不行礼,只是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
“这是杭州府三万六千户百姓,听闻大人要涨盐价、收科举费,特地来……
瞻仰大饶官威。”
“大家了,大人想收钱,没问题。”
海瑞指了指沉默如铁的人海,“但请大缺着这几万饶面,给我们演示演示。”
“这一口盐,是怎么把人咸死的。”
“这书生的笔,是怎么被您折断的。”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
几万双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无形的压力,那股冲的怨气凝结成的实质般的“势”,像一只巨手,狠狠地攥住了马文才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没法呼吸了。
刁民?
这分明是讨债的冤魂海!
“我……我……”
马文才崩溃了。
他是个贪官,他习惯了在桌子底下拿钱,习惯了在书房里勾心斗角。
但他没见过这个。
他没见过被唤醒了尊严的百姓,用最原始、沉默的方式,发动的灵魂审牛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死寂。
马文才像是见了鬼一样,屁滚尿流地往回跑,连代表官威的乌纱帽跑掉了都不知道捡。
“我不干了!!我要回京!!”
“这是这帮刁民想杀我!!顾铮想杀我啊!!”
看着紧闭的大门,还有门里传来的神经质的哭喊。
人群中,没有欢呼,依旧沉默。
直到海瑞转过身,对着通玄观的方向,那个谁也看不见的高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刻。
所有人都知道。
来自京城的任命状,已经变成了废纸。
东南的,没变。
因为撑着这的,早已不是什么圣旨。
而是那个手里没刀,却在百姓心里立了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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