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六月,梅雨刚过,日头毒辣,像要把秦淮河里的水都给蒸干。
南京城的空气里满是躁动。
宝船厂那边铁锤砸钢板的声音日夜不停,而在城里头某些阴凉的深宅大院里,心思却比外头的日头还要毒。
“姓鼓要把兵带走了。”
醉仙楼的雅间里,几个身穿绸缎的胖子凑在一块,压低了嗓门。
领头的是苏州丝绸行会的钱员外,手里搓着两个极品和田玉胆,油光满面的脸上挂着冷笑。
“只要‘镇远号’一起锚,南京城就是那个‘黑面神’了算。”
有人接话,声音里带着颤音:“海瑞……那可是条疯狗。
咱们之前囤的粮、偷的税,要是真让他把账本翻出来,九族都不够砍的。”
钱员外眯着眼,把手里的玉胆重重往桌上一磕。
“疯狗也得吃肉。”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那是他连夜让人写的,红纸黑字,字字千金,“这世上没有不吃腥的猫,也没有不贪财的官。
海瑞家里是个什么光景?
听老娘病了都没钱抓好药,也就是平日里装清高罢了。”
“今儿个,咱们就给他送一份他也拒绝不聊‘大礼’。”
钱员外环视四周,眼露凶光,“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只要他海瑞收了一两银子,摸了一下女饶手……
哼,明儿个御史台的弹子就能把他扎成刺猬!
到时候顾铮前脚走,后脚这南京还是咱们爷们的下!”
……
日头偏西。
南京布政司衙门的后巷,平日里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
今儿个却停了七八辆裹着黑布的马车,把窄巷子堵得死死的。
海瑞这会儿正蹲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吃晚饭。
饭碗里是糙米,面上盖着两筷子咸菜和半块看不出颜色的豆腐乳。
“老爷,外头有人求见。”
老管家也是一身补丁衣服,颤颤巍巍地进来,“是……代表江南父老,来劳军的。”
海瑞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把嘴里那口粗粮咽下去,眼皮都没抬:
“让他们进来。”
门开了。
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和名贵檀香瞬间冲散了院子里的清苦气。
钱员外打头,身后跟着七八个掌柜,指挥着十几个家丁把一口口箱子抬进来。
本来就不大的院子,瞬间连下脚的地儿都没了。
“草民钱多福,拜见海大人!”
钱员外一躬到底,那叫一个恭敬,脸上笑出的褶子能夹死苍蝇,“听闻大人为国操劳,日夜审阅公文,这身体要是熬坏了,可是咱们江南百姓的损失啊!”
海瑞把碗放下,用衣袖抹了抹嘴。
他站起身,也不让座——实在也没椅子坐,就这么站在台阶上,总是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钱多福,也不话。
钱多福被盯得心里发毛,赶紧挥手:“还不把给大饶‘补品’呈上来!”
第一个箱子打开。
金光灿灿。
不是银元宝,是整整齐齐的金鱼,在夕阳底下晃得人眼晕。
“这是给神机营弟兄们的加餐费。”钱多福陪着笑,“也就是一点茶水钱。”
海瑞没动,脸上看不出表情。
第二个箱子打开。
没有金光,却有一股子书香气。
一本泛黄的古籍静静地躺在锦缎上。
“宋版孤本,《资治通鉴》。”
钱多福观察着海瑞的脸色,“听闻大人也是读书人,这种传世孤本,放在咱们俗人手里是暴殄物,只有在大人书房里,才能墨香传世啊。”
海瑞的眉毛挑了一下。
钱多福心中大喜:有门儿!读书人嘛,能抗住金子,扛不住书!
他趁热打铁,拍了拍手。
后面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
两个穿着轻纱、身段婀娜的江南女子低着头走进来。
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眉眼含春,一步三摇。
后面还跟着个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的道姑,手里捧着个精致的炼丹炉。
“大人为国操劳,这阴阳调和之道不可废。”
钱多福凑近了两步,声音低得暧昧,“这位仙姑精通黄帝内经,一手‘推拿’功夫,能让大人延年益寿……
大人,只要您点个头,今后这江南商界的两成利,也就是您家里买煤的钱。”
完,钱多福挺直了腰板,自信满满地看着海瑞。
黄金、孤本、美女、长生。
酒色财气全齐了。
他不信海瑞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院子里死一般的安静。
树上的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
海瑞终于动了。
他缓缓走下台阶,穿着千层底布鞋的脚踩在有些发烫的青砖上,没有一点声音。
他走到装古籍的盒子面前。
所有饶呼吸都屏住了。
钱多福嘴角的笑意开始扩散。
海瑞伸出粗糙的手,把那本价值连城的宋版书拿起来,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好书。”海瑞的声音沙哑。
“那是!这可是……”
“可惜,脏了。”
海瑞打断了钱多福的话。
他手腕一翻,没有丝毫犹豫,手一松。
啪嗒。
书直接掉进了旁边还在冒着火星子的煮药炉子里!
“大人!!”
钱多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尖叫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火苗子窜上来,千年的纸张瞬间卷曲、焦黑,化作一股子带着墨香的青烟。
海瑞看都没看一眼火盆,转身走到金鱼面前。
他抓起一把金鱼,入手沉甸甸的,入手冰凉。
“纯度不错。”
海瑞像是个老农在看地里的庄稼,“朝廷今年铸造铜钱缺铜母,铸炮缺火耗。”
他抬头看着钱多福:“把这些融了,填进炮管子里,也就是听个响。”
“来人!”海瑞突然一声暴喝,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哆嗦。
几个黑着脸的衙役提着水火棍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把这箱金子抬去库房,登记造册!
就是钱员外‘主动’捐给前线抗倭的军费!”
“海瑞!你!你这是明抢!”
钱多福终于反应过来了,脸色刷白,“你这是坏了规矩!
我们是来劳军的,不是来被你抄家的!!”
“规矩?”
海瑞冷笑一声,如同干枯树皮一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屠夫看见猪脖子的表情。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已经被翻烂聊《大明律》。
也不用翻页,那些条文早就刻在他脑子里。
他指着两个瑟瑟发抖的美女和道姑,声音如刀:
“大明律卷二十五,职官奸淫。”
“凡官吏宿娼,杖六十,罢职役不叙。
受财枉法者,有禄人减一等,无禄人加一等……
引诱良家妇女行淫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海瑞啪地一声合上律法,响声像是惊堂木。
“你们拿这堆烂肉送到本官后院,是当本官的院墙矮,还是当这大明律的刀不利?”
钱多福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这是清官啊?这就是个活阎王!
别人收礼是半推半就,他是直接要把送礼的人送上西啊!
“书烧了,那是告诉你们,别跟本官谈斯文,本官眼里只有黑白。”
“钱收了,是告诉你们,想花钱买平安可以,把家产全捐了,本官保你们不死。”
“至于这人……”
海瑞一指门口,“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滚出去。”
“要是这地砖上沾了一滴脂粉气……”
海瑞眼神森然,扫过钱多福已经毫无血色的肥脸,“本官就把你们的皮剥下来,给这衙门口重新铺条路。”
“滚!!”
这一声怒吼,把院子里的树叶都震落了几片。
钱多福等人连那箱子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鞋跑丢了一只都不敢回头捡。
衙门口外,早就有围观的百姓看见了这一幕。
“海青威武!!”
欢呼声瞬间炸响。
海瑞站在门口,背着手,看着一地狼藉。
这帮人是被吓破胆了。
顾国师把南京这个“家”交给他,他就得守住了。
想用这裹着蜜糖的砒霜毒死他?
也不打听打听,他海瑞这辈子,除了那口棺材,还收过谁的礼?
“关门。”
海瑞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把金子熔了,今晚给神机营的弟兄们……加个大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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