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山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女儿有些不同的，大概很早，他起初只觉得是两个女儿都继承了他和老婆聪明的好基因，而女儿一个人待着，容易想的多。
于是在叶听澜忙着期末的时候，他带着叶观澜去南方出差了，他认为他的女儿太闷了，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叶观澜一到人多的地方就脸色苍白，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回去给她请一位心理医生……但是照顾叶观澜的保姆告诉他她只是话少了些，并不抵触与饶接触。
他开会的地方在南方的一座岛上，岛以上面的寺庙闻名，在国家统一之后，人们对待这些的态度也在变化，所以慢慢的，这里便成为了一个旅游景点一般的存在。
一路上其实也能看到两三个三步一叩五步一拜的人，国家尊重各种不同的信仰，所以这种少数的礼拜之人并没有吸引来太多目光。
进寺庙里礼拜的人就多了，也许有些人是抱着游客的心态来的，但拜一拜总归没错。
那时候他为了防止人群将他们冲散，牵着叶观澜的手，他的女儿扯了扯他，他弯腰去听。
“祂不会累吗？”
什么意思？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慈眉善目的佛像，若是往常他应该会惊叹一声人类工艺之精巧，他看了看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人们。
她是在指什么，指神只会因为听到了人类太多的愿望而感到疲惫吗……很新奇的想法，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姑娘皱了皱眉，但没什么，他也没什么。
他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毕竟在人类的记载下，神只无所不能，他身边的生意人也有不少信奉这些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次的会议在这座岛上……甚至有一些人会每年花一大笔钱去朝拜……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毕竟他不太接触这些……但如果每个饶愿望都一条条听过去的话，大概会很累吧。
他们乘坐摆渡船离岛，在下船时叶观澜又拉住了他，跟他：“给她一瓶水吧。”
他看过去，是一个姑娘，坐在码头上看着岛的方向，应该只有十几岁吧，看不出具体的年龄，她太瘦了，有些脱相了。
他按照叶观澜的意思递了一瓶新的矿泉水给她，少女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他还在想着要不要打开瓶盖倒一些在叶观澜的水壶里喝给她看。
希望他的女儿不要嫌弃他吧，大不了之后回去再给她买个新的水杯。
但他还没有什么动作，少女就接过水瓶，她拧不开瓶盖……他又拿了一瓶新的拧开递给少女。
少女慌乱的动作突然缓和了下来，低声跟他了句“谢谢”，才缓缓接过水瓶喝了起来，但喝的并不慢，五百毫升的矿泉水很快就要见底了……
他皱了皱眉，想让少女喝慢点，这么喝很危险。
因为喝的太快，有水从嘴角漏了出来，一同流下来的还有少女的泪水，她哭的很安静……
但还是吸引来了不少怪异的目光，已经有几个看起来是来旅游的姑娘站在不远处拿着手机警惕地看着他了，他看了看哭着的少女，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玩着水壶的女儿（他合理怀疑如果不是周围太脏了，叶观澜这时候应该已经坐下了），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真的不会被人误会然后把警察招来吗……
叶观澜在老父亲（没错，叶庭山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老了十岁）的注视下终于有了动作，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了张纸巾递给少女。
少女接过纸巾反而放声大哭了起来，叶庭山感觉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父女两人就慢慢地等着少女情绪平复，那几个站在不远处的姑娘也皱着眉走过来，看着少女过瘦的身体想把背包里的零食和在岛上买的玉米给她。
“不用了。”少女拒绝了那些吃的，站起来朝他鞠躬，“谢谢您。”
“谢谢你们。”又朝着那几个姑娘，姑娘们慌乱挥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
最后少女看向叶观澜，蹲下来跟她平视：“也谢谢你。”
“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叶庭山又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剩下几个人震惊的目光，他应该做什么？捂住叶观澜的嘴道歉什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吗？
其实他更想问问叶观澜为什么要这么。
少女沉默了，她的沉默也让几个大人慢慢反应了过来。
她是真的想寻死……
后来怎么样了，后来那几个姑娘围着少女联合劝，那几个姑娘是考完试出来旅游的大学生，似乎她们整个暑假都围着少女转了，生怕少女真的想不开。
他通过慈善机构资助了那个少女，也了解到了那个少女的故事，那时候新事物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自然也有不少钻空子的人，少女的家庭就是被这样的人逼得走投无路，她的父母抛下她就自杀了……她想去岛上，求佛祖看看她，可是她没钱买摆渡船的票……人在绝境的时候能求的大概只有神只了……
他的资助让少女继续回去上大学了，他才知道她已经二十岁了，只可惜再多的金钱也治不好少女的病。
少女跟他能够多活几年她就知足了。
少女后来转专业了，去学了药物学，她的家庭就是被假药搞得分崩离析的，很多年后她坐着轮椅在台上讲话，化妆品盖住了她苍白的神色。
而他坐在台下，和当年的那几个姑娘，他们是她邀请过来的，叶观澜没来，那时候叶观澜已经一头扎进山里了，她在台上感谢他们。
叶观澜没有出席她的讲座，但出席了她的葬礼，没有太过惊讶又或者难怪，叶观澜沉默着给她献花。平静到叶庭山甚至怀疑她早已预见了她的死亡。
自己的女儿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
在别的孩都在跟父母长大之后要当警察要当老师要当科学家的年纪，她跟他们她要跟师父进山学习道术……在别的孩会哭会闹的年纪，她在替神只觉得累，她在平静地面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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